赭衣人匆匆绕着冰山山脚而过,从一块崎岖的山石边转了过去。或许是因为着急,头上那顶破草帽微微倾斜,遮住了他的视线。赭衣人轻轻撩了一下帽檐,露出一张如雕塑般棱角分明古铜色的脸。或许是因为走的急,鬓角全是细密的汗珠。
此刻,他原本呆滞的脸上,竟然露出微微笑意。
原来,这里竟别有洞天!
陡峭的小道上,是人工雕凿出来的小径。一个脚印连着一个脚印,晶莹剔透,煞是好看。小道倾斜而上,似乎是几座木作楼阁。楼阁凭空而起,远看就像是空中楼阁一般。走近细看,才能辨认出,数根半径约莫两丈的冰棱柱在下面支撑着。这里终年冰雪不化,这冰柱倒必一般木材结实。
若是此时从空中往下看,便可窥见全貌:原来在这冰山之中竟藏着一个建筑群落,依山就势,错落有致,足可见设计者的匠心独运。
赭衣人轻巧的拾级而上,先映入眼帘的是足有三层楼阁一样高的柱子,撑起了一架三层阁楼。阁楼飞起的檐角划出好看的弧度,一层层往里收,直到顶层,倚着崖壁成了一个略显扁平的四角攒尖顶。在这高大的底层门楣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悬命阁”。
想来行人若是站在楼阁最高处往下看,必然能更好的体会这三个字。
这赭衣人显然不是一般的过客,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所以并无任何惊异。他沿着空旷的大厅,经过冰棱柱支撑起的悬廊,再往前又下了十几步台阶,来到一处平台。在这里,似乎有几个洒扫人员,拿着笤帚打扫卫生。
天地一片白,树儿鸟儿人儿都没有,又哪里来的污物需要清扫呢?
赭衣人一改匆忙沉默,和其中一人交谈了几句。言罢,穿过平台,又是长长的阶梯向上延展。这里的阶梯似乎更加陡峭,几乎可以称之为“笔直”了。在这阶梯之上,便是这主殿了。这主殿却并不是靠柱子支撑,而是利用山坳地势依山而建,看起来颇为坚固。
赭衣人一路匆忙,却如脚下生风,轻巧自如,并无出一点声音。可是,还没走到殿前,便有一个娇柔的声音传来,“是阿笙回来了吗?”
常笙一听那声音,便伏倒在殿门外。
“是的,大小姐,我在。”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和殿内声音截然不同。说话间,他双膝跪地,取下头上那顶破草帽,对着殿内行了大礼。
殿内是一片安静,常笙等了好久,也没听到动静。他忍不住抬起头,大殿很是宏伟,殿外两根柱子上的刻着一幅楹联,写道:“到此且歇足,客至便为家”。
无甚特别,乃是客栈一般使用的对句。只是正中的牌匾,却写着“无常客栈”四个大字,倒与这对联十分不符。
毕竟不论是谁,都不希望自己的旅途是“无常”的,即便只是歇脚的地方。
不过此时却并不是常笙欣赏对联的时候,他担心殿内女子。
殿外的门柱下站着一位绯衣少女,那是侍女映彩,想来此刻映照应该在殿内。映彩一脸肃穆,看不出什么表情,所以常笙也无法判断出殿内之人到底心情是好是坏。
不过他的心里却并不忐忑,只是安静的等待着,就像往常无数次那样。不论大小姐是笑是闹,是开心还是难过,他都心甘情愿的接受。等待着她的吩咐。
常笙也不知跪了多久,大殿的门终于开了,经年的门轴因为缺少保养,出吱呀的声音。门内缓缓走出一位女子,一身红色衣衫,身量高挑,栗色长垂至腰间,有着缱绻的小卷儿。她立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仿佛是一朵红莲,正火热的绽放。
她并不说话,安静的站在那里,只有两鬓数个细小的辫子,随着她站定微微晃动,凭添了几分活泼的意味。相比起她高大的身量,那张脸显得甚是小巧。和常笙一样,她也有着深邃的眉眼,蓝色的双眸像是沙漠里的清泉,甚是美丽。雕塑般的面容,配上小麦般的肤色,十分相得益彰。
和世间对于女子的一般期待不一样,那是一种十分健康明朗的美。
“阿笙,他们来了吗?”依旧是那个娇柔的声音。稍许停顿,还没待常笙回答,她又道,“怎的这时候才来,害我在这里等。”
若只听这声音,多少会觉得有些撒娇意味。可是常笙知道,那自然是不可能生在小姐身上的。
常笙是对的。
女子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常笙。她似乎是看着远处的云雾,又像是在看悬命阁高高的攒尖。她仰着头,侧颜分明,秀如云。那一口柔嗲软语衬着挺拔的身形,在此刻竟显得十分妥帖,又平添几分摸不透的神秘。
“大小姐,他们来了,一行两人。今日风雪甚大,所以才脚程慢了些。”常笙答道。
他来的地方全年如夏,对于这冰天雪地甚是不适应。
“累了一天了,起来吧,”女子这才转过身看向常笙,“映彩,带他下去歇息,吩咐大家准备迎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