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自己的男友,又觉出他的好来。起码赵丰年给钱大方,自己跟着他也有余力买些摩登女郎的精致用品,不至于像个井底之蛙,连人家赏赐的物件都看不出好坏。
一路上曹锦和都在闭目养神,对沈沧会把她推往何处没有丝毫的疑惑与恐惧。直到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到了祠堂门口,才有些怔忪。
沈沧连人带轮椅抬了起来,跨过台阶和门槛进了祠堂。“姆妈,你上次来祠堂是六年前了吧?这些年我给祠堂做了点小变动,怕气着你,所以一直没敢让你来。今天突然觉得还是得带你来参观一下,否则等你真不记事了,就没人记得爹和大哥了。”
“喏,这是他们的牌位。你现在是不是看不清字了?我还是念给你听吧。先夫沈公讳天佑之灵位、故男长子沈泓之灵位,这两个都是你立的。”沈沧指了指沈天佑左侧的牌位道,“还有一个,先妣沈母王氏讳宥慈之灵位,这个是我立的。”
曹锦和目眦尽裂,怒不可遏地吼道:“我是你妈,你怎么能,把她放到祠堂里!”
沈沧耸耸肩笑道:“看来生气有助于你病体康复,你看这不就连结巴都好些了吗?”
曹锦和急火攻心,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连肺都要呕了出来。
“这是大太太,放沈老头边上不是应该的吗?你不让他们原配夫妻生同寝就算了,死同穴都不肯吗?我可是把大太太的墓都迁到我爹边上了。”沈沧疯笑道,“不过你放心,我爹牌位右边的位置还是留给你的。你做继室的也要大度些,百年之后还能留个贤名。”
曹锦和气的装都装不下去了,破口大骂道:“她算哪门子,大太太!是你爹,不要她!”
沈沧又是把脚移到轮胎上,嚣张地前后摇晃着:“是啊,这事确实不是你一人的错。沈天佑为了你娘家的助力娶了你,可他的发妻却在老家替他尽孝,人家快病死前来上海托孤还被你打出了门。你们造了这么大的孽,我给人家摆个牌位怎么了?”
曹锦和的指尖狠狠扎入掌心,尖叫道:“你是我儿子,为什么,可怜她?”
沈沧摇摇头,奇怪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可怜她了?可怜她的难道不是沈泓吗?他对王氏的养子可比对我这个亲弟弟还要好。他那样你都忍了,我摆个牌位你就受不了了,你说你荒不荒谬?”
曹锦和听到“养子”二字时,身体便禁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但她常年伪装四肢抽搐,伪装得出神入化,就连沈沧都没发现她此时的异样。
“你当年莫名把老三贬到英国,不给吃不给穿的,也是因为仇恨王氏?可大哥那么宝贝他三弟,去了英国怎么会不与他联络?”沈沧背着手,绕着曹锦和的轮椅一圈圈地转着,“佩儿可是跟我说,他们在英国的时候三弟偶尔会来家里坐坐呢。你看看,你丈夫,你儿子,有一个向着你的吗?要不是他们主动邀请,老三又怎么会得知他们去了英国?”
“滚!”曹锦和恨不得现在就起身把沈沧掐死。沈沧的一番话或许只是为了拿王宥慈和沈泱刺激她,却误打误撞挑起了她心中最不愿回忆的往事。
“我滚了你怎么办?爬回去?”沈沧捧腹大笑,“姆妈,我还不至于这么不孝。”
他尽兴地嘲弄了曹锦和一番,将压抑了一晚的郁气都发泄尽了。他半推半玩地把曹锦和送回给丁香,本欲上楼休息,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掉头回了东厢楼。
曹锦和看着窗前闪过的黑影,问道:“沈沧又是去东厢楼了?”
丁香嫌弃道:“估摸着是。”
曹锦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要是没有傅君佩这个贱蹄子,他也不会与我反目。若你当初和沈沧好上了,恐怕今时今日一切都不一样了。”
丁香一惊,一时间思绪混乱,无言以对。
曹锦和牵过丁香的手,惋惜道:“你瞧瞧你,出落得这般水灵,当真是我见犹怜。只可惜遇上沈沧这么个肤浅的男人,白白糟蹋了大好年华。你这样尽心尽力地照顾我,我也想让你有个好归宿。这样吧,你现在去把赵丰年叫来,我和他谈谈。他若是能堪大任,你以后也能跟着享福。”
赵丰年被传唤来时一脸不耐,对丁香呛声道:“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我在银行还有许多事没处理。今日难道又是要我给小少爷排队买桂花糕?”
“你别气嘛,老太太有很重要的事要同你商量的。我在外头候着,你们慢慢聊。”丁香撒娇道,把赵丰年连拉带扯地带到了西厢楼外。
赵丰年深吸一口气,正欲进门,却见曹锦和房内紧拉着的窗帘后面映出一道高高的人影。
“谁在里头?”赵丰年抓住丁香的手问道。
“没谁,就老太太一个人。你快进去吧。”丁香推了把赵丰年,催促道。
赵丰年心跳如擂鼓,脑内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等他进了门,果然就见曹锦和静立在窗前,在给沈泓上香。
“老太太……”赵丰年声音一出,才发觉自己竟是在颤抖。
“你来了?快进来坐。”曹锦和微笑着转身,向他招手。
“我……老太太,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赵丰年坐立难安,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你慌什么?老太太就是找你聊聊天,别怕。”曹锦和调整了下轮椅,与赵丰年面对面坐着,“你和丁香最近如何了?”
“回老太太,我和丁香挺好的。就是我近来有些忙,不大能顾得上她。”赵丰年如坐针毡,实在猜不透曹锦和找他谈话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