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是被大虎欺负了来告状的?”程大器客气地给金朝倒了杯水,毫无“大力帮”老大的臭架子。
“也算不上是告状,只是想要提醒程先生别被手下不懂分寸的人拖累了,毕竟他们在外面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您的脸面。”金朝用最婉转的语气讲着最不留情的话,还在心中腹诽自己这样应该也不算是对门口那只看门狗食言。
程大器审视了金朝一眼,玩味一笑:“你胆子也够大的,单枪匹马就敢上门来告状,不怕我包庇他?”
金朝缓缓地呷了口热水,不咸不淡道:“您要是没包庇过他们,他们又怎敢在外头那般作威作福,我竟不知何时就连戏园子门前那块砖都是程家帮的地盘了。”
程大器从进门便开始转核桃的那只手终于因为这句话停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说阿虎在戏院门口想你收保护费了?”
金朝点了点头,连气声都懒得哼。连几个手下都管不好的老大,他见了也觉得没趣。
“该死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程大器大怒,一拍桌子,顷刻间掌中的两个核桃便被拍得粉碎,“阿弟你别担心,无论他给你造成了多大损失,我都会替他向你赔偿。这事是我的问题,没管教好手底下的人,还请你原谅。”
“一颗老鼠屎会坏了一锅粥,你以为收保护费的就单只他一人吗?你又真以为他们做的恶事只有收保护费这一件吗?都这样了还要护着他,他是救了你的命?”金朝义愤填膺道。
他真怀疑自己是看走眼了,眼前这个头脑糊涂的人前世真干得出那些传闻中的壮举?说书人的话果然不可信。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程大器竟然还真点头道:“以前在青帮的时候,阿虎的哥哥曾救过我一命,因此无论阿虎做错什么,我都得替他扛着。”
“你这是把人家弟弟给养废了。”金朝不顾场合,出言不逊道,“我也有弟弟,他也救过我的命,但不管再纵容宠爱他,我也不会任由他长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废人。你若真有心报恩,就该把他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地教导,而不是无条件地给他兜底,你托得了他一时,还能托得了他一世吗?”
程大器被一个小孩训斥,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只能忙不迭地点头讪笑道:“你说的在理,只是收的门徒多了,良莠不齐,就是有心管也管不住这么多人。况且几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惹在一起,脑子里想的还不都是那些个混账事,我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只要不过分,我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金朝忍不住挂了脸,决然起身:“如果您真是这样想的话,那就当我认错了人吧。我原以为您作为头一个关停人力车行,站出来力挺罢工运动的老板,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看来是我想错了。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叨扰了,告辞。”
程大器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好歹也是个在江湖上有一定地位的老大哥,怎么会被这乳臭未干的孩子震慑住?可这娃娃说话做事,又实在不像是心智不全的小孩。
“小兄弟,请留步。”程大器站起身来挽留道,“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此事是我做的不对,我向你赔个不是,等会也让阿虎他们几个都来向你认错。”
“认错就不必了,我怕在程老板的包庇下,万一他们道了歉,下次再碰着我就不是打一顿再抢点钱这么简单的了。”金朝失望地握上门把手,转念一想,又觉得很不甘心,便又折返回来,义正言辞道,“我来只是想让程老板把戏园子那块地让给我们,你不知道你的弟兄们砸的一个摊子是多少人的生计!你不相信你程老板是不能体恤百姓不易的,否则你也不会……”
不会冒死也要给老乡讨回公道,不会为了杀汉奸英勇就义……
金朝把逼到嗓子眼的话咽了下去,只是深鞠一躬,向程大器祈求道:“拜托了。”等他抬起身时,脸上便又挂上了先前那不卑不亢的神情。
否则我也不会什么?程大器很想问清金朝刚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这样过于咄咄逼人,便只好在心底埋下疑问的种子。
“我知道了,你放心,以后你尽管摆摊,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了。以前是我糊涂,只当他们是小打小闹,以后我定当严加管教,肃正程家帮帮风。”
金朝见程大器态度缓和,事情也在朝他预想中的方向发展,便眼珠一转,斗胆提了提心中谋划的第二件事。
他语出惊人道:“我还想请程先生送我一把枪做赔礼。”
“你说什么?”程大器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么小的孩子要枪做什么?你不就卖卖陈皮梅的吗?”
程大器指了指金朝搁桌上的那袋陈皮梅,说完才意识到今早几个弟兄见着他时送上的陈皮梅就是昨儿个从金朝那抢来的。
他又磕磕巴巴道:“再说了,我哪来的枪给你?”
“我需要防身。”金朝不多废话,直接戳穿道,“我知道程老板您在造黑枪,您放心,我这么说不是要威胁您,也并不打算去军警处揭发您,我只是想要一把自己的配枪,并希望您能为我提供场地练枪,就在您手下平常练武的地方。”
程大器造黑枪这件事还是金朝上辈子从报纸上看他的死讯时从字里行间中得知的。最开始“大力帮”还只是小打小闹,提着个扳手拿着块砖就上前与人干架,到后来程大器便发现,若是想要成就他心目中的“大事”,单靠蛮力是不够的,他们得有枪械。然而打击民间私造土枪的禁令执行得愈发严格,没办法,他只能靠拆装从土匪、警员那偷来的枪械学习制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