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离别之时,沈满棠也不再故意说些难听话来和常遇青斗嘴了,无论如何,常遇青也算得上是陪伴他多年的一位很重要的朋友。虽然常遇青陪伴他的方式在金朝嘴里就是不三不四的,但没了他,沈满棠那些年的日子或许还要难捱。
“地址我等会让我姐写给你吧。”常遇青不甚关心父母的情况,连这些年收到的信件都不曾认真过目,更记不住信封上那一串串花式的英文地址。
“嗯,”沈满棠重重点头,幸福地感慨着,“现在可真好,你总算能和爸妈还有姐姐团聚了,我也终于重新有了家人。以后哪怕不见面,我们也不用担心对方了。”
现在好吗?常遇青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却比哭还要难看。他若有在意沈满棠的一半在意家人,这些年也不会一个人死守在上海,守着一个没有心的人了。
他好像直到最后一刻才知道放弃竟是这么难,所以执念还是控制不住地死灰复燃了。“这是你以为的好!你有想过我吗?你有想过我留在这里是为了谁吗?凭什么?你就为了金朝一句话,辛辛苦苦学了这么久,就为了考什么劳什子大学。现在又因为你那个爸不像爸,妈不像妈的家,说要去爪哇。你为了这些害过你的人委曲求全,却连只是为了我而活着都不愿意。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常遇青猩红着眼,审判着沈满棠在这两世犯下的罪行。可沈满棠没有前世的记忆,一些指控便成了莫须有的罪名。
沈满棠几次想要辩解,可到最后却又觉得无话可说。明明最先打算离开的人是常遇青,为什么还能在这颠倒黑白地冲他说胡话?沈满棠冥思苦想,最后把这归结于他的幸福过于刺眼,才会惹恼了这尊大佛,因此他难得没对常遇青呛声,反而好声好气地劝慰道:“这说不定都是最后一面了,你就别上火了吧。我这不是好好活着呢吗?撕个手皮又撕不死人的,你就别小题大做了。”
常遇青宛若一拳打到棉花上般,更加郁闷了。他把拳头捏得“咯吱”响,在宽敞的会客厅内来回踱步,最后又走回沈满棠面前,孤注一掷道:“你想考大学,不如来香港。若你去了爪哇,再想读书也只能留洋了,不如离家近些,我还能照应着你。只用三年,三年毕业后你想去哪里我都不拦着,也不会再跟着你了,好吗?我只要三年。”
话音刚落,沈满棠便斩钉截铁地摇头道:“我不会去的。我爸爸刚从鬼门关回来,家里还有一堆破事正是需要我的时候,我好不容易有家、有元宝了,怎么能走?他们是我一辈子的家人,我不想再和他们分开了。”
常遇青歪了歪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沈满棠居然真的,发自内心地把那群不伦不类的人将家人看待。不称职地爸妈、争宠的弟弟,有什么值得他爱的?更可笑的是,他居然连这些人都比不过。就连这些人,在沈满棠眼里都比他重要!
那他两世的痴心算什么?帮他灭了沈家满门又算什么?难得真如金朝所说,沈满棠不论如何也不会希望沈家人死吗?
难道真的是在他屠沈家之前,对沈满棠墓碑放的狠话灵验了?他让沈满棠不想见血腥就活过来,否则亏待过沈满棠的人就都得死,所以沈满棠便真的重生了?
常遇青冷笑着自嘲,笑自己就算轮回百世,付出再多,在沈满棠心里也还是排不上号。
“对不起,我知道你也是好意,但我还是更想陪着他们。”沈满棠小心地偷瞟着常遇青的脸色,在犹豫中给了他一个拥抱,“你也别难过了,常伯伯常伯母这么久没见你和常姐姐,一定很想你们。你去了香港还会交到新朋友,或许还能遇到命中注定的爱人,所以你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原来只是三年都是奢望吗?常遇青紧紧回抱住沈满棠,望着天花板,哽咽地说着:“我知道了,你想陪着他们,想他们平安活着,这是你两世的心愿,我知道的。”
沈满棠这时仍听不懂常遇青这些颠三倒四的话,但那一声声压不住的呜咽,他却听得真真切切。于是他轻柔地拍了拍常遇青的背,无声地安慰着,直到常遇青结束痛哭才慢慢停了下来。
“我该走了,我爸爸那里没人照顾,我还是不放心。”沈满棠率先松开怀抱退后一步,直视着常遇青的眼睛郑重地道别,“今天是除夕,别哭啦,过年要开开心心的才对。以后你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也都可以写信给我,我会把你当我最最挂念的朋友,真心的。”
“好,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写。”常遇青嗫嚅着,又扯起了他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什么叫如果还有机会?沈满棠又是一愣,随后便原谅了常遇青因今日过度悲伤而导致的语无伦次和口无遮拦。他挥挥手,让常遇青留步,也再一世忘了常遇青报复起亏待过沈满棠的人,有多么不择手段。
作者有话说
呼,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章就是终章啦,谢谢大家看到这里,鞠躬(`_′)ゞ
我这个长长的标题名也终于可以停了哈哈
完
“这箱是玉器,抬的时候要当心些啊。”傅君佩井井有条地指挥着佣人,把收拾出来的值钱玩意儿封箱拉去码头。
沈沧不便露面,家里的事就全数落在了她头上。这一周她忙得晕头转向,为的就是赶在下周出发前将带得走的东西尽可能快地清点好。不仅如此,辞退家中佣人也是件相当棘手的事。沈家人丁稀少,沈沧也不讲究排场,因此伺候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只是这些年在这栋宅子里发生的秘辛太多,不仔细打点好这些佣人们的去处,给他们丰厚的遣退费,难保他们会管不住自己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