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出手杀了你。”乙四补充道,紧接着他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还有一点我一直很在意,你这日日汤药补品地仔细养着,却依旧是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这本身就很奇怪。”
“你是说一直以来我喝的汤药有问题?还有,要死不死……你能换个词儿吗?”顾云雾有些不满蹙起眉头。
乙四直接忽略了顾云雾的抱怨,继续说道:“春桃的谎言是个引子,错信谎言的人便是凶手。刘夫人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还有就是……”
“我父亲。”
“嗯。我倾向于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这个事情,但是他们对此的处理方式并没有达成一致。刘夫人给我感觉更像是从一开始就想用春桃想要控制住你,拿一部分钱打发你自立门户,从而为她的孩子保住大部分财产。所以按照如今事态的走势,应该是如了她的意才对。如果不是忽略了什么别的细节,目前看来她应该没有取你性命的理由。至于你的父亲……”乙四停了下来,小心的瞟了他一眼。“你会伤心吗?”
顾云雾原以为这些年所积攒的失望已重如千斤,足以碾碎心底那些小小的不切实际的期望。可是此时他却忽然想起小时候的某一日,夏日的阳光正好,他在花园里碰见父亲带着弟弟妹妹放风筝,顾老爷扭过头看到他时摇摇手招呼他过去,然后把手上的风筝线轮塞进他手里。父亲握着他的手,说:“雾儿乖,爹爹教你放风筝。”
顾云雾还未投胎,回忆却已经陌生得恍如隔世。他摇摇头:“过去也许会。现在……不会了。”
“那就成。”乙四点点头,“顾老爷的态度我有点摸不透。一方面他无情无义地想要把你存在踪迹全部抹杀。另一方面,从他佩戴玉佩的样子看,他又仿佛对你的母亲有很深的留恋。从今天顾老爷和刘夫人对春桃不同态度来看,春桃应该是个关键人物。今天我们就暂且先休息,等我能动了,再回院子里看看有什么别的线索。”
顾云雾点点头表示赞同。他思考了一会儿,试探性的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个名字。
“李肆。”
“什么?”
“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乙四这才恍然想起他先前随口的那一句让他帮忙取名的玩笑话。一直以来他无姓无名,这事放在生活上倒是不痛不痒。无非就是个称呼,牌号又没什么不可的。
渐渐地连他自己都忘了,他在很小的时候也曾梦寐以求过,自己有一天能被人连名带姓的唤上一声。
“为何是肆?”
“你今天还不够放肆吗?”顾云雾笑道。“跟原来的称呼挺像的不是?”
“那为何姓李呢?”乙四追问道。
“这个……”顾云雾有些局促地往后缩了缩身子。一向巧舌如簧的他,竟开始有些磕巴起来,“嗯……因为我母亲姓李。”
这句话显然大大的取悦了乙四。他刚想笑,马上就痛得倒嘶嘶直抽冷气。
“还是闭眼休息一下吧。春桃这身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顾云雾赶紧转移话题说道。
“行。儿子,你娘我先眯一会儿,明儿就给你报仇雪恨去。”
从今以后我便叫李肆了。李肆,李肆。他反复念叨这个名字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床边不知是谁正好放了破凳子,顾云雾假装坐了上去。他歪着身子倚在床沿,低着头垂眼看着他的睡去的面容,仿佛是用目光一遍一遍仔细抚摸过他的眉眼鼻尖,唇角耳垂。然后他缓缓地俯下身子趴在他的身侧,闭上了双眼。
以吾母之姓冠汝之名。
愿你永远率性烂漫,肆无忌惮。
到了第二天,情况丝毫没有变好。昨天大言不惭地说着要报仇雪恨的人,还是只能躺在床上哎哟哎哟个不停。
“四哥,你这……可还好吗?”顾云雾一半担心一半无语。
“这位公子,我有名字了。请叫我李肆。”更名改姓的李肆挣扎着说道。
李肆显然是高估了凡人脆弱得肉体。
他觉得自己的这具身躯仿佛被钉在了床上,哪怕轻轻挪动一下都能从头到脚牵扯出一长串撕心裂肺的疼。不止如此,他还发起了高烧。
好消息是,小翠带着一些简单的汤食清水过来了。李肆头昏脑热神志不清,只能照着顾云雾话,央求小翠拿些纸笔来。然后再由着顾云雾握着他的手写下了一封信。
“帮我交给南门余韵茶铺的老板娘。”李肆说完,意识便陷入一片混沌中。身体上的伤势过重,几乎已经要兜不住他了。他感觉自己的魂体摇摇欲坠,随时都要跌出去坠入地府。
可是顾云雾怎么办?事情还未真相大白。李肆不能把他丢下一个人回地府。
他拼尽全力着抓住这具身躯,不让自己掉出去。然而每每他挣扎着清醒过来时,周身的疼痛就会如同巨浪般席卷而来再次把他拍晕。
醒醒睡睡迷糊之间,他感觉到有一陌生女子登门造访,替他上了药擦拭了身子,又给他喂了些流食。连续几日女子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终于在三天后,春桃身体里的李肆才算是站稳了脚跟,清醒了过来。
“你总算是醒了。你要是死了。我还不好跟公子交代了呢。”此时女子正好也在,她长得一张端正的鹅蛋脸,五官虽然算不上精致,却让人看着很舒服。“若不是你贪得无厌,也不至于沦落至此。以后吸取点教训罢!”
刚醒就劈头盖脸的挨了一顿教训,李肆茫然地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顾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