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委婉的威胁,真让人耳目一新。
“罢了。不过一两银子。天黑路滑,让他给你带个路也好。”看着李肆脸色明显不太好看了,顾云雾柔声说道,算是打了个圆场。
李肆想了想觉得也是,他说:“行,但我身上没有钱。老先生,你不介意的话陪我一块去朋友家取一下吧。”
于是这一老一小愉快地达成协议,边走边聊了起来。
“老先生入行多久啦?”
“哎,不久不久,区区两百年。”老先生故作谦虚地摆摆手,笑道。
“哦。那这顾府的顾老爷刘夫人,您可认识啊?”李肆竟也没听出什么不对劲来。
“嗨,认识!”老爷子颇为健谈,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滔滔不绝起来,“安南镇不大,地处西南群山之中,山高皇帝远的,除了得罪了人被贬过来官员,通常没什么人搬迁到此。应该是正正好二十年前吧,顾长卫带着他的夫人忽然来到了这个镇子。说来也奇怪,这两夫妇一看就是气度不凡,不像寻常百姓,但搬家时却没有带上任何家丁仆人。这就好像……”
“好像他们是逃过来的。”
“没错。他们俩人在安南镇落脚之后开了个小小的当铺。顾长卫那夫人生得可真是倾国倾城啊。当时还引起了一阵轰动,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全在讲这李夫人的事。只不过搬来之后李夫人就鲜少抛头露面,大家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再听说她的时候,她已经难产过世了。而她生下的小公子,前段时间也去世了。真是可怜可叹啊。”老先生说完,甚是唏嘘地摇了摇头。
“那后来呢?”
“顾长卫这人倒是非常出息,当铺经营的像模像样,然后开始放印子钱,开钱庄。一步一步成了这附近有名的富户。而刘氏是江南一个做古玩生意老板的女儿,也是个富家千金。人虽然性子冷淡,但是个好人。”
“嗯?怎么就看出是个好人了?”
“老夫夜观天象,掐指算出来的。”
“我知道了。定是她经常照顾你生意吧。”李肆不禁白眼向天。
老头只是呵呵的笑着,不置可否。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余韵茶铺。夏鸢一听说要一两银子,气得跟老头大吵一架,顺便还把李肆骂了个狗血淋头。夏鸢的官人连忙出面劝架,这个小大夫姓秦,看着像是个性格温和的人。他偷偷给老头塞了半贯钱作为带路钱,这才息事宁人。
说来也是,李肆初来乍到,哪儿知道一两银钱有几斤几两呢。顾云雾倒是在这活了有二十年,可是他生下来就是个富家子弟。
算命老头临走前还不死心,不停地问李肆:你真的不要老夫的符吗?最后被夏鸢无情哄走了,才算结束。
进了铺子之后,他们迅速关上门,三人一魂齐刷刷的找了个位子,围成一圈坐了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马上要搓一盘麻将。
春桃从怀里掏出帕子,打开摊平在桌子上,秦大夫一点一点地将草药举起,仔细分辨了起来。“确实是质量上乘的补药。我们行内讲究十八反十九畏,有些药物是不能合用的。然而这副药里似乎有一味乌头,明显与其他药材相克。这看起来不是当初我师父留下的方子,顾公子平日就喝这个吗?”
“每隔个几年老爷就会重新请不同于之前的名医来替公子看病,方子换了也不奇怪。”夏鸢说道。
“这个方子虽然长期服用确实会导致人肝气衰竭,四肢疲软,若再患上别的什么比如风寒之类的急病,确实是有可能虚弱而死。若单单只是服用,且只是短短两年左右,倒也不能将人置于死地。你们是在怀疑顾老爷吗?”
何止是怀疑。夏鸢在听说汤药有问题后,就恨不能直接在状纸上写上顾长卫的名字。这么多年无论是请大夫还是购置药材,一直由顾老爷亲力亲为的,甚至一度成为了他爱子之情深的证明。夏鸢听到自己官人的结论是多少有些失望,她忍耐到了今天,只想等一份罪证确凿。
李肆一直用手托着脸坐着一言不发,他心里很早便觉得这事大概率是顾长卫跑不了了,只不过一直不想说出来,让可怜的顾公子徒增烦恼。虽然现在离盖棺定论还差了那么临门一脚,但至少顾云雾体弱多病的罪魁祸首算是找到了。顾长卫应该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在汤药里动了手脚,一直在更换大夫也是为了不被人发现。
这么看来,春桃总扔顾云雾的草药未必是单纯的耍小性子。刘夫人有可能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才将春桃塞进了云生阁。或许,她真的如那老叫花子所说,是想要救顾云雾一把。
可是为什么呢?顾长卫当初逃难也要带着李氏,想必夫妻是恩爱的。他若是因为妻子难产而怨恨顾云雾,应该一早扔了或者杀了。何必舍近求远的地养了这么些年再害死他。唯一让李肆觉得有说得通的,是他似乎极度害怕顾云雾出门抛头露面,从而不得不出此下策。难道真的是因为顾云雾长得太过好看,害怕把他放出去后美色祸国?
“春桃,你快想想,公子去世那几日,可还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夏鸢这一问把李肆问懵了,他怎么会知道。确实负责煎药的是春桃,她定能知道一些细枝末节。可问题他不是春桃。
“生前的最后一天,我曾听到春桃在门外跟人抱怨。”顾云雾说道,他的语气听起来轻描淡写的,就好像事不关己似的,“如果我要杀人,我一定会确保对方把毒药喝下去,再回收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