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空气在炙烤中颤抖着,蝉鸣肆虐着人们的耳膜。这一群自认为仙风道骨的道士,互相瞧不起对方,又忍不住互相试探揣测着对方。一群人挤在一块,汗流浃背地互相较劲。
气氛诡异又黏腻。
李肆和顾云雾站在最靠门的角落。忽然传来了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这位公子,我看你印堂发黑元神涣散。怕是缠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不要我给你……”
他一扭头果然看到许半仙站在那儿,一身破烂的灰袍,几捋山羊胡子像互相不认识似的,缠绕着打了一架,打成了个死结。
“不算!太贵。”李肆还未等他说完,便打断了那人。自从有了在安南镇赌博的经历,李肆终于意识到算命要一两银子是多么离谱的事情。
“唉,老夫我这还没有报价钱呢。”许半仙的老脸一皱,谄媚地笑着,“看公子这不凡的气质怎么会拿不出区区五百文呢?”
嗯?怎么降价了?李肆皱起了眉头。
“先生,此处的大家都是多是同行,生意做到同行身上。有些不妥吧?”顾云雾晃着一把纸扇子,虚虚实实地挡着一半脸。
“哎呀,我这可是好心。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如此眼瞎心盲。不识好人心啊。”
李肆问:“安南镇混不下去了吗?怎么跑京城来了。”
“哎哟,莫非这位公子竟是位故人?老夫乃寻仙问道之人,志在是云游四方。听说这次驱鬼,陈老爷开出了一千两银子的报酬。”许半先甩着他那松松垮垮的袖子,手举到眼前比划了个一。
要钱就要钱,何必扯什么志向。李肆不屑地闷哼一声。
“区区一千?”顾云雾甚是意外地抬起了眉毛。他是真心诚意地感到便宜。
李肆一想起当时折腾了一上午靠着作弊才换来了一两银子,他那穷困潦倒的灵魂便开始仇起富来。
“此事先生怎么看?”李肆知道许半仙有些本事,于是便随意地一问。
“哎~先生不敢当。认识我的人都喊我一声许半仙。各位公子,喊我半仙即可。”
李肆:“……”
顾云雾分明不吃这套,他问:“许先生,您对这事可有什么看法?”
“公子,问问题得给钱。一两。”许半仙笑眯眯地将竖起了他那枯树根般的食指,说道。
“一会儿功夫怎么钱又涨回来了?”李肆抱怨道。
顾云雾左手一挽袖子,右手从宽大的袖子伸了出来,递了二两碎银给许半仙。
许半仙掂着两块碎银,乐呵呵地笑出一口大黄牙,“这女鬼害人,不是冤就是怨。冤是为人所害,怨是爱而不得。”
许半仙说完,就沉默了下来。李肆等了一会儿,问道:“没了?”
“没了。”
“就这?”李肆睁大了眼。
“就这。”许半仙眯着眼点点头。
“你特么把银子给我还回来。”
这时候人群开始躁动起来。他们抬眼一看,原来是一众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坐到了大堂正前方的主位上。分别是户部尚书陈合与其夫人,以及他的二弟陈家与他的夫人。
男人们尚且还能端出一副故作镇定的派头,他们的女眷们却已是各个面色惨白,眼底乌黑。看来这鬼确实已经闹得陈府家宅不宁了。
“各位道长远道而来。陈某感激不尽。陈府虽然不算小,但也很难容下所有道长。此事非同小可,还请高人留下,江湖骗子和算命先生就请回了吧。”
陈大人说完,扫视了一番。只有一两人悻悻而归。其他人面面相觑,都不愿意放弃一千两的。
陈大人点了点头,“既然留下了,想必各位是有些过人之处的。”,他扬了扬手,上来了一群手持托盘的侍女,大夫人和二夫人也拿着托盘与侍女们站成了一排。托盘上都放着一个小盒子。
“这些盒子里只有四个里面装有珍珠。先将四个盒子找出来的人,便可留下来。”
第一个走上去的是个蒙着面的白衣青年,他很快就选好了,退到了角落里,抱手于胸前,冷漠地低着头,一副遗世独立的模样。李肆从那口罩上露出的一点眉眼里,端详出一点眼熟来。
第二个走上去的是许半仙,他也很快地选好了。
陆陆续续有人走了上去,大多数人都犹犹豫豫,最后赌一把地选了一个。
顾云雾用食指轻轻勾了勾李肆的小拇指,示意他上前。
他们俩一起走了上前,在一排侍女前驻足看了一会儿。顾云雾选了大夫人的盒子,李肆刚想走向一个侍女,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个鸡贼的,一下抢在他前把侍女的盒子拿走了。
李肆刚想破口大骂,但定睛一看,那个抢他盒子的人竟是夏鸢的夫君——秦大夫。
这下李肆发了愁,四颗珍珠都被拿走了。就在这时,李肆忽然觉察到了一丝异样,他猛地回头,看向了二夫人的方向。
顾云雾很快也发现了什么,他轻蹙起眉头,走到秦大夫身边将他扯到了自己身后。
众人发现李肆紧紧地盯着二夫人的脸不说话,觉得很是奇怪,便在下面低声议论起来。
“这位……额……道长,可是要选择二夫人的盒子?”陈大人看着李肆,觉得十分奇怪,不由得开口问道。
二夫人双目无神,低着头沉默着,她的脸色很差,苍白中泛出一层青灰色。
“不。”李肆微微抬起脸,他绷紧了下巴,墨色的眸子泛出一丝锐利的光。“这个人……她已经死了。”
夏无尽(二)
二夫人猛地抬起脸,眼珠向上翻进眼皮,留下一片灰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