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话外,他们只把女子当成奖品般的东西。
他们将女子们放一块评头论足,像是评论花或是瓷器,这个太过艳丽,那个又太过寡淡。哪怕他们承认某一位女子高高在上,认为她不可亵渎。充其量也不过是承认了一件自己无法负担的名贵物品。自己买不起总有人买得起。若是没有人用上,便会觉得是暴殄天物。
他们似乎永远也意识不到女子亦是人。是有血有肉,应当被尊重的人。
“谢谢两位兄台。若各位还想吃什么点心果子,让老板娘记我的账上。我们就告辞了。”顾云雾开了口,结束掉了这段谈话。
他们刚离开铺子,夏鸢便从里面追了出来,递给他们一袋点心。
“两位大人,小店繁忙,招待不周了……”夏鸢说着,看向顾云雾,犹犹豫豫地咬了咬唇,“公子,我之前受了些惊吓,脑子不太记得住事。我与公子之前可见过?”
“以前姑娘做女使时,受过姑娘一些照顾。也就几面之缘,姑娘无需因记不住在下而介怀。”顾云雾不急不缓地说道。
“我……我们还会见面吗?”
顾云雾想起那年正月十五,他难得出了门看花灯。寒风凛冽,吹倒了一盏花灯向他砸开,一个女孩冲出来将他扑倒,才得以躲过一劫。
人们七手八脚地将他们拉起来。那女孩衣着单薄,被冻得嘴唇发紫,瑟瑟发抖。她第一句话却是声音颤抖地问他:“你还好吗?没受伤吧?”
顾云雾把她带回了顾府,以他儿时最珍贵的记忆为她命了名。夏鸢。
顾云雾垂下眼,紧紧抿着嘴。在这世上,会认真怀念他的人,拥有他活过的记忆的人,自此再也没有了。
“夏鸢姑娘,祝余韵茶铺生意兴隆,愿姑娘日日皆是平安喜乐。”
他说完,向后退了一步,没有行礼便扭身走了。
夏鸢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眸子冒出了泪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忽然如此容易伤感流泪。
她问李肆:“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李肆摇了摇头,他很少像顾云雾那样总向人行礼。这次却恭敬地行了一礼,说:“姑娘保重。有缘我们还会相见的。”
顾云雾低着头快步走着,刚扭身拐进了一条巷子里就被人猛地拽住。
李肆抓住了他的胳膊,拉住了他。两侧楼房的阴影将这条小巷圂囵吞没。顾云雾故意别开头,将自己的脸藏进一片幽暗之中。
李肆叹了口气,右手一伸将顾云雾捞了过来,左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脑勺,让他额头贴在自己的肩膀,将他的脸藏到自己心口。
“逞强什么……”
鬼刃(四)
花柳街位于京城的中部,沿着一条城中小河而建,河的对面则是大大小小的书院和朝廷的贡院。
秀春楼坐落在花柳街的尽头。这是一座三层木制高楼,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纱帘和灯笼,若有风轻轻一带,整座木楼便摇曳生辉起来。
其他的青楼总是大门敞开生怕别人看不到里面的春色。秀春楼的门虽然也是开的,但门前摆了一面雕刻细腻的木制屏风,多少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
绕过屏风就能看到一个巨大的舞台。每日入了夜,舞台上便开始了歌舞器乐的表演。二楼挂满了七彩的帷幔连结着舞台,美人们在一片摇曳的彩纱中舞蹈歌唱,叫人看得心痒痒。
李肆和顾云雾到这里时,已是夜幕落下华灯初上。他们谁都没见过这样华丽盛大的阵仗,两人齐齐仰着头打量着这五光十色的阁楼,好好地长了番见识。
“两位公子,是来吃饭的,还是来玩儿的啊?”一位女子摇着扇子走了过来,向他们搭话。
“都不是。我们是来找花魁娘子,有要事商量。”顾云雾本想开口,却被李肆抢了先。他永远都是直抒胸臆的实诚。
那女子听后,露出了不屑的笑:“哟,这是打哪儿来的乡巴佬,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可惜不懂规矩。吃饭吃酒我们欢迎,妄想见花魁娘子,就趁早回去吧。”
顾云雾在一旁扶着额头叹气,正思索着如何补救场面,赶巧另一桌的客人闹起了事,那女子见状,便扔下他们迎了过去。
“这哪儿来的傻子,手脚不干不净地摸到我桌子上来了。你们秀春楼怎么回事!怎么什么东西都放进来吗?”
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被推搡着摔到了地上,他明显吓坏了,连滚带爬地钻到桌子底下抱着头瑟瑟发抖。
“爷,哎哟爷。”刚刚那女子一脸讪笑,水蛇似的摇着身子贴了上去,“这就是个天生智力不足的小傻子。爷您大人有大量,别与他一般计较。”
“他偷吃我们东西,这怎么算啊?”
“吃了什么菜,我们给你重上。”
“重上?这就完了?”那个商人模样的男子依旧不依不饶。
“我听说林娘子有个傻弟弟,便是他了吧。”站在那商人旁边的人明显是个熟客,他看了那少年一眼,露出了居心叵测的坏笑。“要不,叫你们林娘子过来陪爷几个一晚上,这事就算揭了。”
“爷,您知道林娘子不随意陪客。”女子虽然笑着,脸上却有些挂不住了。
“那就不能怪爷不客气了。”熟客男子一把将少年从桌子下面拖了出来,将他死死摁在了桌面上,从怀里摸出了把匕首,“既是偷东西吃,就把偷东西的手指剁了赔罪。”他说着,又瞟了一眼女子,见女子没有退让的意思,便真的举起了匕首。正要剁下去时,一把纸扇挡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