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忽然便想起了林西景的话。
“你是另一个我吗?”
有个人一直蹲在林西景身后。写名单,偷刀,设置结界。一桩一件皆是他所为。
如同下棋一样,这个人摆布着他们所有人。
虽然李肆不知道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但他觉得他属实可恶。
总有一天非把这人揪出来不可。
“我说完了。带着你的人滚吧。”长离将翘着的长腿往地上一放,站了起来,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我为何会魂魄不全?”
长离耷拉着眼皮,一脸“你问我我问谁”的不耐烦。李肆看着她的脸,难得识趣地闭上了嘴。长离想了想,用脚从床底勾出了个箱子,在里面翻出了个东西,扔给了他。
李肆双手一接,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个罗盘。
“把你们牵扯进来,我多少得负点责任。”长离说道,“这是个寻魂的罗盘,你若用自己的魂魄与它绑定,之后若是碰到与你相似的魂魄,它会起些反应。你可以用它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找到剩下的两魂。”
李肆点点头,说:“多谢大人。”说完,又觉得少了点什么,他思考了一会,发现是少了个人。
“孟娘呢?”
“哦,她啊,一脸死相地回地府了。”长离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视线,“现在估计正在某个地方被骂得狗血淋头。”
话音刚落,房间内的纱帘飞舞。白纱外面多了个人影。
“呵。接你们的人到了。”长离冷笑了一声,向来人喊道,“崔大人进来吧。”
白纱外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叨扰了。”
崔钰掀开白纱走了进来,他先是向长离微微行了一礼,然后又对着李肆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崔大人位高权重,说句对阎王大老爷大不敬的话,崔钰掌管着地府的大小事务,他更像是地府的一把手。对于他亲自来接他们,李肆颇感意外。但他不敢说,也不敢问。他从小在地府没少招猫逗狗,唯独在崔钰面前乖得跟孙子似的。
“好滚不送。”长离对着李肆扬了扬下巴,她的目光游离在其他地方,好像总是刻意不去看他的脸似的。
李肆看了看顾云雾,刚想问怎么办,却看到了崔钰“你先走”的示意。李肆只能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崔钰站在床前,目光迅速地扫过顾云雾胸前的伤口,然后伸手将他横抱了起来。
“你们地府要是哪天不愿留他了,可以把他给我。”长离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崔钰,“总比下地狱好。”
崔钰自然是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他淡淡地回之一笑,说:“不劳大人费心。”
阎王殿上方乌云密布,雷电轰鸣。
阎王爷坐在大殿的主位上,脸比外面的乌云还黑。在底下,孟婆,黑白无常,三个人齐刷刷地跪了一排。
“是你们百般谏言,口口声声地说什么孩子大了,老关着不是个事,该让他出去见世面。”阎王爷卷起拳头,指关节咔咔作响,“你们就这么带他去见世面?”
三人都没说话,脸上却表情各异。黑无常是垂着眼真心实意地悔过,孟婆假模假样地噙着满眼热泪,到白无常这,脸部动态就比较精彩纷呈了,他先是嘴角抽搐,然后悄悄地翻了孟婆一眼,露出“妈的关老子什么事”的表情。
就事论事,从李肆抓住顾云雾的一开始,便是崔钰作主谋,孟婆作帮凶。黑白无常确实无辜。
阎王爷用指关节咚咚敲着桌案,继续说道:“两百年。我把他藏在这地府两百年。这才出去多一会儿,就被天界的人盯上了。他自己稀里糊涂,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他们天界造孽,我们帮他们收拾烂摊子不说,小四子何其无辜,生下来便要在这地府坐牢,整日可怜巴巴地做那投胎转世的春秋大梦。”白无常小声地嘀嘀咕咕,还是被阎王爷听了去。
阎王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捞起手边的茶盏就往白无常身上扔。茶盏被白无常歪歪脑袋躲了过去,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是无辜!可那天界未必觉得他无辜。”阎王爷沉着嗓子说道,声如洪钟。这个慈眉善目的胖老头一旦认真起来,真就生出了一丝冷酷威严的味道。
白无常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
“罪不及子女。天界盯上他是有别的理由。”殿外传来了崔钰的声音。这个姗姗来迟的罪魁祸首,沐浴着孟婆与白无常如刀似剑的目光,一脸坦然地走到殿前跪了下来,“大人。”
谁是主谋,谁是帮凶,阎王爷自然心里门儿清。他挥了挥手,把孟婆和黑白无常打发了下去,独独留下了他的文判官。
“你想要为自己的挚友出头,也不能拿他当刀子。”阎王爷的声音缓了下来。
“大人,棋局已开。躲藏只能缓得了一时,他迟早会走入棋局。我不过是迎战对弈罢了。”崔钰低着头,恭敬地说道。
“你们把四儿当成棋子,你也许会对他高抬贵手,天界的那人可不会心慈手软。”
“他现在尚且懵懂,待到时机成熟自会杀出一条生路。”崔钰抬起了头,对上了阎王爷的眼睛,“大人,您不相信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吗?”
顾云雾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宫殿的院子里,目之所及皆是皑皑白雪与斑驳红墙。
站在这天寒地冻的一方天地,他不自觉将缩了缩脖子,心想着怎么魂飞魄散之后竟还能知其冷暖。
顾云雾抬眼望去,看到有一人站在主殿的门口。他不过是五六岁的模样,身披毛绒大氅,内搭白色长衣。他背脊挺立,执拗地站在一片雪雾中。大雪在他墨色的长发间留下了粒粒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