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胜过一句的难听,偏偏总不能冲过去挨个捂上嘴,只能面红耳赤地垂着头,遮挡着自己的面容。
这般举动却叫百姓们哄笑地更大声,他们平日里看惯了这些当官的、有权势的耀武扬威,现下逮着了机会,自然是要把心底的恶气宣泄个干净的。
茶摊子旁边杵着一个壮汉,披着件短衫,赤膊站着,手中端着一个缺角的茶碗瞧热闹,时不时还起哄几句,周遭的人因着他那一身的腱子肉心里踏实,也比旁的摊子更敢说些。
一时间,将气氛带得火热。
直到侍卫们穿过了这条街道,壮汉才收敛了那点吊儿郎当的笑意,将两枚铜板抛进桌子上空碗里,四下张望了一眼转身走了。
等到几个茶客回过神来时,早就连半点人影都寻不到了。
沈府的后门被轻轻敲了几下,小门房拉开门闩,将外面的壮汉放了进来,又递给他一件周全的衣服,小声道:“公子吩咐了,回来了便去院子里寻他。”
壮汉一改在外时那般混不吝的样子,穿上外袍又将腰带扎好,小心地往沈瑞的院子里去了。
——
春珂快步走进园子里,却见一早边说要“亲自”打理花草的沈瑞正斜倚在他那软榻上,两侧还有人打伞遮阳、添茶续水,反倒是刚住进来的江太傅正捏着一柄剪子在修剪花枝。
光是偷懒也就罢了,还要逮着喝茶吃果子的空隙指点——“听闻养花也是极为陶养心性的,想来如太傅这般的才情,应当颇有体会?”
活像恶霸调戏某家姑娘般地轻佻恼人。
春珰注意到了春珂,悄悄放下扇子走了过去轻声询问。
“徐丹回来了。”
春珰颔首应下,随后走到沈瑞身边轻声道:“公子,春珂方才来说厨房送了冰镇的果汁来,瞧这毒日头还有的晒呢,公子不妨先回屋休息片刻?”
沈瑞与她目光交汇时便知晓是徐丹办了事回来,唇角翘了翘道:“也好,今日不妨便先到这,辛苦太傅了。”
身边的小丫鬟立刻端着托盘去接江寻鹤手中的小金剪子,又有递汗巾、递茶水的,忙活成一团。
沈瑞抚了抚衣袍上压根瞧不见的褶皱,心情愉悦地回了院子,春珰跟在他身后小心打着纸伞,生怕这位金玉娇养出来的被日头晒化了。
“公子,奴婢有一事不明,奴婢观公子行事大约是要熬着那江大人,可为何又处处优待?”
沈瑞眼中含笑,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愣是叫她大热天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声请罪道:“是奴婢多嘴,还望公子宽宥。”
沈瑞收回了目光,淡淡道:“爷瞧着园中花草有些败坏了,你今日便去换了新的花土吧。”
春珰知晓这算是小惩大诫,不敢再声张,立刻垂着头应下了。
沈瑞捻了捻指腹,脑子里晃出那漂亮鬼捏着金剪子仔细修建花叶的样子来。
他原也不是这中都城里养大的公子哥,越是难捱的尘泥,反倒是越生得强劲,在他身上玩熬鹰那一套是行不通的,张弛有度才算是首选。
沈瑞无声地勾起唇角,那点期待实在是叫他不能不心情愉悦起来。
一进院子,便瞧见了那跟座山似的壮汉,身上的衣料也随着他肌肉的曲线高低起伏,处处鼓起。
他垂首站在一边,见了沈瑞便合手拜道:“公子交代的事情奴才已经办妥当了。”
沈瑞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捏了颗糖渍梅子塞进口中道:“街上什么情况。”
“百姓本就心有不满,借着这个由头倒是发泄了个干脆,瞧着声响不小。”
徐丹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便又接着道:“早上出宫的时候,百姓们挤在一起,似乎是把户部张大人的马给惊了,据说将人吓得不轻。”
沈瑞没想到竟还有意外之喜,他挑着眉道:“吓出病来了?”
徐丹对上他的目光立刻会意道:“这惊吓所受的病往往要晚上才好发作出来,想来今日夜里便可出风声了。”
沈瑞弯着眼睛,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春珰捧着几封信出来,沈瑞略扬了扬下巴,那几封信便递到了徐丹手中,信封上写着的正是几个在朝中颇有名望的言官之名。
“你将这几封信送过去,叫他们借着张大人抱病这件事好好地弹劾我一通,将我如何领着宫中侍卫招摇过市的这般那般务必都写清楚了,不可有遗漏。”
徐丹忙点头应道:“公子放心,奴才都清楚了。”
山似的汉子点头跟小鸡啄米般,瞧着莫名喜庆。
沈瑞哼笑了一声,指尖敲敲桌案道:“清楚了便去办事吧,切记不要出了差错,否则唯你是问。”
徐丹连忙应下,将信件揣进怀里,转身出去了。
屋中方安静了不过一瞬,春珂便端着小瓷碗进来了,手中还拿着一封请帖。
她将瓷碗搁到桌子上,揭开上面的遮盖,寒气便一丝丝地渗出来,白瓷的碗壁上还挂着一层层水珠,越发晶莹剔透起来。
入了秋却越发燥热起来,厨房便每日镇了冰梅子汤,捡着日头最鼎盛的时候送过来。
“已经依着公子的吩咐,送一碗去江太傅房中了。”
春珂说着又将那请帖放在了碗边儿道:“这是陆府送来的请帖,说是府中新移栽了好些菊花,请公子明日过去观赏。”
沈瑞随手翻开请帖瞧了一眼,嗤笑道:“还真是难得,这等附庸风雅的玩意儿也能找到我头上来。”
春珂抿了抿唇,绕过他的手指将请帖往后翻了一下,露出不当有的夹页来。
“陆公子宴请了不少世家子弟,独公子这份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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