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唇,看向身前的江寻鹤,后者蹲在他身前神色不见半分勉强,大约是觉察到自己的目光,于是抬眼对了上来,忽而轻笑了一声道:“但现下瞧来,却是我多虑。”
沈瑞垂眼看着他,屋中烛火不明,昏暗一片之中其实看不清什么,就连江寻鹤说这话时的神情也不太看得清楚。
但沈瑞大致能猜测出,他的神色究竟是如何地好似一团轻蹙着的轻纱,在人看过来的时候,又自己个儿轻轻抖一抖,随后笑道无碍。
他能闻到屋子中的清苦味,远比在他自己屋子里的时候兴盛许多,他抿了抿唇随后道:“你吃住都在我府中,现下这么点用处,难不成还想推拒?合该将你这副模样都张贴出去,叫世人瞧瞧是如何地背信弃义。”
江寻鹤听出了他话中的别扭,眼中生出些笑意,轻轻“嗯”了一声道:“是我的不是。”
顿了顿,大约是觉着实在差些什么,于是将身段更放低了些地填补道:“求阿瑞宽宥我吧。”
沈瑞掩在昏暗中的耳根染上一层红,有些恼怒道:“闭嘴。”
第074章
脚下是渐生的寒意,但床幔中始终拢着的那点暖意却沿着他深入的肢体逐渐蔓延而上。
江寻鹤轻笑了一声,没再压着他那点窘迫向前逼近,而是将手掌放在沈瑞的膝盖上轻轻拍了拍,好似安抚般。
他的手掌干燥温热,将那边暗藏着的鼓噪瞬间抚平。
沈瑞仍是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受到这人站起身子,稍稍走远了些,还不等他疑心发问,便听见了一阵轻轻的撩水声。
沈瑞向后仰了仰,仅靠着手臂撑在身后,新换的软烟罗用着那点边沿在他身上轻轻蹭过,屋中烛火昏暗屋外却月色如洗,透着窗纸晃进来的时候,投在床幔上尤为地好看。
手掌在被褥上压出一片红,沈瑞却好似浑然不觉般,听着屋子中的撩水声漫不经心的想着,大约陆思衡当初派人将这几匹软烟罗送来的时候,也没想到他当真会拿来用作床幔吧。
他略侧过头看着纱幔上莹润的光泽,倒是委实觉出了点骄奢淫逸的乐趣来。
撩水声渐渐停了,随后紧接着的便是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沈瑞垂眼听着,忽然开口道:“屋子里暗得难受。”
江寻鹤走近了,将手掌在他眼上轻轻遮盖了一下便又收了回去,只有一点分不清虚实的水汽短暂地停留了一下。
“先忍耐一下吧,现下晃了眼,只怕一会儿便又不好睡了。”
沈瑞原也不是真想现下便叫屋子中点上通明的烛火,只不过是因着黑暗中五感不自觉放大才平白生出点不自在罢了。
江寻鹤在他身前重新蹲下,手掌已经伸到他膝盖之上了,但却又很快地收了回去,大约是因着手上的水汽。
只是稍一停顿,沈瑞的脚踝便被握住了,随后脚上便被刚洗过热水的帕子包裹住。
一整块热将他烫得下意识往后一缩,就连身侧的床幔都被惊动了几分,荡除一点轻微的褶皱。
他方才没穿鞋子,一路过来,即便有毯子裹着也仍是难免灌上一点寒风,只是到底天还不算太冷,即便有些不适却仍能周全过去。
只是想不到竟有人比他注意地还要紧切些。
厚实温热的帕子将双脚都紧紧地拢在其中,一双手掌隔着料子轻轻磨蹭着,带来更多、更切实的温度。
直到寒气完全褪干净,那拇指才按了按他的脚踝,轻声道:“睡吧。”
沈瑞躺进床榻里侧,月色透过层层软烟罗透进来已经不太晃眼了,反倒是散出一点轻盈的光泽,周遭皆是那股子令人安心的清苦味。
他缓缓合上眼,渐渐沉睡。
——
“你们府中的人这般懒怠,可是统共教出来的规矩不成?”
萧明锦叉着腰站在庭院中大吵大嚷,眉目间尽是一层难消的薄怒,他身上还穿着丹朱色的衣袍,倒显出几分盛气凌人的意思来。
春珰早起便先被管湘君叫去了商行取账册,等她回来得到消息的时候,萧明锦已经叉着腰在发脾气了。
她在院子外听见了这一通声响,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位小祖宗比自家公子还要难伺候些,脾气上来了旁人是决计哄不住的。
她一把拉住了想要进出的春珂道:“先派人去府门前守着,若是江太傅回来了便即刻请来,你再亲自去太傅院子中看看能不能将公子喊醒。”
春珂面露难色道:“江太傅那里自然是没什么,只是公子那若是吵醒了,只怕要颇不痛快。”
春珰斜了她一眼道:“若是叫里面那小祖宗闹起来,只怕你我才是当真吃不了兜着走。”
春珂也是同萧明锦打过交道的,心中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因闻言稍一犹豫之后也就硬着头皮应下了。
毕竟小太子在沈府动了怒,即便自家公子有法子将其哄好,可一旦传出去便是要霍乱到整个沈府,自然是要紧着这位伺候的。
春珰见着春珂的身影逐渐从园子的转角绕出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随后轻声快步走了进去。
萧明锦原就是朝着院门的,见着春珰进来,口中的话倒是稍稍停顿了一下,挑着眼看过去。
春珰福了福身子请安道:“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
萧明锦的怒气好似退散了些,他从小板凳上跳下来,走近看了片刻后道:“起来吧。”
“谢殿下。”春珰起身微微一笑道:“奴婢方才为公子出府办事,府中的奴才也是荒谬,殿下来了竟也不知道谨慎些,若有怠慢还请殿下恕罪。”
萧明锦不接她的话,反倒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院子里其余的奴仆背后惊起一身冷汗的时候,他才悠悠道:“我认识你,你是表哥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殿下好眼力,正是奴婢,奴婢贱名春珰。”
萧明锦点了点头,转身在沈瑞平日里坐着的那把藤椅上坐下,身边立刻有丫鬟递上茶盏,他接过轻啜了一口道:“你跟在表哥身边几年了?”
春珰垂首应道:“回殿下的话,已经八年了。”
她面色上半分不显,实则眼中已经渐渐生出些凝重,太子问得这些着实太不寻常了些,叫她不敢不拨出全部的心神来应对。
“竟然已经这般久了,想来表哥能留你许久大约也是有些忠心在的,怎得现下这般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