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预料中的冰冷和痛楚并没有袭来,冯信微微睁开眼,发现身边记录着他罪过的文书册子都不见了。
他抬起头来,方才自己看不顺眼的雍王殿下面前摆着一个炭盆,正将手里那些的册子一本一本的扔进去。
火焰蔓延开,将每一个令他战栗的文字吞噬,吐出的烟雾缭绕,晕染了秦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千秋殿的大门关的严实,什么话都不会漏出去,至于这册子上的银钱。”秦北抬起眸子淡淡的看着他:“明日希望冯大人一分不留的捐上来。”
“国库空虚便叫朝中的文武百官并着后宫嫔妃都要慷慨解囊,冯大人混迹其中,没人会发现。”
不只是下头跪着的冯信,连陈兴的眼睛都亮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于外能赈灾搏名声,于内能敲打贪臣充国库。只是雍王殿下和明月夫人这么好说话?冯信所犯之罪便这样了结了吗?
“雪绒,叫红叶传膳。”常嬴面色松快,算是认同了秦北的说法。毕竟现在朝中人才稀缺,她还真没有动抄冯家的念头。
“时候不早了。老臣同冯大人这便告退。”看夫人和雍王殿下这样也就是不追究了。陈老丞相拉起瘫软的像泥一样的冯信,抹着头上的冷汗离开了。
他原以为冯信此人宦海沉浮了半辈子,怎么也得是个有心眼的,没想到今日直接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一点数
都没有。
还好夫人和殿下宽宏大量,若是碰上个暴脾气的,冯信恐怕即刻就要血溅千秋殿了。
“冯信虽然贪心,但好歹还有些用处,他的才能当个户部尚书确也足够,只是就凭这张嘴成不了什么大事,等他得罪了人,弹劾的折子交上来再杀也不迟。”
秦北观察着常嬴的脸色,怕她还因为冯信方才的顶撞而生气。
常嬴听了他的话点头道:“说的不错,那时候再杀还能给文武百官们提个醒儿,就当是杀鸡儆猴了。”
她可是清楚的很,这崇王一回京,朝中储君的党派保不齐还会再多出来一个。跟她倒是没什么关系,毕竟谁做皇帝都碍不着她多大事,只是太子可堪大任,又名正言顺,崇王若是操兵戈而反的话,怕是会损耗泺梁的国力。
只希望崇王比她想象的要简单,若无异心的话她就要跟他讨好关系——秦北在封地还指望着他这个做小叔叔的看顾着呢。
“啊,对了。”常嬴问道:“你跟陈家小姐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见陈家小姐委屈的都要哭了?”
她身后的雪绒扑哧一声笑出来,将手里抱着的包袱抖开,抢嘴道:“陈小姐送了咱们雍王殿下一件披风,人家小姐说绣工不好,叫殿下穿着玩儿,本来是谦虚的话,殿下当了真儿,说不穿绣工不好的衣裳,陈小姐脸都羞红了。”
她见常嬴放下碗筷端详起她手里的披风来,便正反倒了个
过儿,好让常嬴瞧仔细些:“夫人你看看,要是这披风绣工不好,那雪绒就不知道什么样的绣工才叫好呢!”
绣的好又怎么样,秦北那小子眼里有别人,又不会喜欢。
雪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不惯陈静柔,可能讨厌她那副柔柔弱弱,羞羞璨璨的样子,不利落也不爽快。
殊不知泺梁的大家闺秀都是这一副样子,可她一个贺兰山的雪妖在山野里玩儿惯了,哪里见过什么闺阁小姐。
“东西真的不错,方朔你不喜欢?”常嬴伸出一只手去摸那件披风,掺着金线的“雍”字赫然出现,她眸色微深,指尖用力捻了捻。
陈静柔心仪秦北,明显到她都能看出来了。
“一件披风而已,我又不缺,你要是不喜欢她送的东西就随手赏了谁,我说过她了,该不会再送了。”秦北连头都没抬,无所谓道。
“瞧你说的,人家送你的东西轮得着我不喜欢?”常嬴觉得好笑,叫雪绒折好了放到库房里,这东西可不能穿出去叫别人看见。
“你吃醋了?”秦北抬头,眼里酝酿着浓郁的笑意。
常嬴没料到他说这话,下意识的反驳道:“你胡说什么!”
“你急了。”
“我没有!”常嬴脸上有些发烫,却还是正着脸色道:“陈静柔是陈老丞相的小孙女,现在皇子们都长得差不多了,虽然太子之位已经定下,可朝中还是为了储君的事情分成了好几个党派,每日明争
暗斗的不消停,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叫别人知道陈静柔对你的心思,难保不会多想。”
“你在朝中并无党羽,因为一个陈静柔被拉下水的话要拿什么来跟他们斗?”常嬴越说越觉得有理,索性直接道:“以后少跟她来往,听到没有?”
“听到了。”他乖巧地点头,只是眼底的笑意比方才更浓烈。常嬴莫名的觉得他曲解了她的意思。
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下去了,气氛感觉怪怪的。她眼珠一转,开口道:“你崇王小叔叔过几天就来锦城了,他要是个安分守己的你就去结交一下,来日你在封地也好相互有个关照。”
什么崇王小叔叔秦北全然没听见,只抓住了后半句:“什么封地?”
常嬴摊手道:“你总不能一辈子住在千秋殿吧?你上头的那些哥哥们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想着将你远远的封出去,汶阳算个不错的地方。”
远远的封出去?!秦北一愣,他知道自己不能长久的住在千秋殿,只是没想到常嬴给他找好的后路是去封地。
“不能在锦城郊外盖个府邸吗?我不想去汶阳那么远的地方。”
常嬴劝道:“汶阳风调雨顺,也算是个风水宝地,在自己的封地上要比在这泺梁的皇宫里要随心所欲多了,财政宽裕不少到时再其次,主要是离锦城远,麻烦事要少得多。”
“你看崇王殿下不就因为要躲避皇权争夺在汶阴衣食无忧的过了二十年
吗?”常嬴还打算拿些好处劝他,却被秦北一句话堵回去了。
“离你远的地方我待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