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数以亿计的人类,不可能不存在比之希雅更耀眼的人,你要一个一个地爱过去吗?
那声音又说。
——你被人类的教育搞昏了头,过于痴迷所谓的“美好品质”了。事实上她没有那么美好,她只是容易心软——你也可以称之为懦弱。她不敢看别人死在自己面前,即使那是个坏人。她看上去显得“善良”只是因为她运气好,换一种情状,她就会是一个软弱无能自私的人。
“我……我承诺过永恒,我想,我也能做到永恒……”
——为什么呢?别和我说这是神明的设定。现在在思考的,在“爱”的,在活着的是你。你凭什么觉得你对她的爱会是永恒?
“……”
——什么是爱,为什么会爱,你说得出来吗?
布兰克说不出来,越是思考这些问题,越是觉得一切都是虚无。
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无数道声音在布兰克脑海中狂啸。为任何一个人痛心都不值得,何况希雅不是完人,何况希雅想杀了他——她辜负了他的心。
爱只是他的幻觉,是为了填补童年遗憾而生出的执念。
要放弃执念很难,但如果下定决心去放弃,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一瞬间的失落后,会是永恒的轻松……
意识逐渐远去,布兰克摔倒在地板上,晕了过去。
“早上好。”
布兰克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老妇人坐在床边。
“怎么表情这么呆?”那老妇人微笑着问他,咧开的嘴中,露出几颗残缺不全的牙。
布兰克愣愣地盯了她一会儿,捂住自己的脑袋。
许许多多的记忆在脑中涌现。
他想起来了,他和希雅解开了误会,然后共度了几十年的时光。
可能是六十年,可能是八十年,他记不住这对他来说过于短暂的时间。
时间像细雨一样落在他的身上,却像暴雨一样冲刷希雅。几乎是在眨眼间,希雅的脊背就弯下去了,她的头发变白,牙齿脱落,皮肤松弛得能够用两根手指捏起来。
再也看不出年轻时的光辉。
“怎么这么看我?”老妇人迷惑地问他。
疑惑的表情没有维持多久,老妇人忽然兴奋起来,她爬进布兰克怀中,皱巴巴的脸贴紧他的胸膛,“我变年轻了?那方法真的有用?”
更多记忆涌入布兰克脑中。
无人甘愿变老,尤其是握有权力的人。
希雅因为衰老日渐癫狂。她听闻用少女的鲜血沐浴就能永保青春,于是在周边城镇掳掠人类女孩,放血供自己使用。
“血用得太快了。”老妇人在他的怀中撒娇,嗓音粗糙如拉锯。
“再帮我抓些人类来。”世俗意义上的老巫婆向他请求。嶙峋之骨顶着皮肤,硌在他的掌心。
“……好。”布兰克应道。
他抱紧怀中枯槁的身躯。
他好高兴,高兴得要落下泪来。
“刚才,我做了一个梦。”布兰克哽咽道,“还好,只是一个梦。”
同时,又感到难以言喻的悲伤。
几十年的时光,如水般流逝。
再多陪伴我一会儿吧,再多一会儿。
这样,我也可以晚一点离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