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了,吱的一声响让许辉回过神来。他赶忙收回那道凌厉的目光,笑着看站在门口的林春。林春被许辉刚才的眼神吓到了,他挠挠头,笨拙地把恢复自由的手给许辉看:“二甲给我打开的,辉子,那什么,我没打扰到你吧?”
许辉摇头:“没,别在门口站着,进来。”
林春搬了个椅子坐到病床前,他上下打量一遍许辉,担心地问:“辉子,没事吧?我听他们说你昨晚掉冰窟窿里了,没伤着哪吧?”
许辉乐了:“哪这么娇贵,早没事儿了,冬天游泳可爽了。”许辉眨眨眼逗林春:“下回请你一起去。”
林春挠挠头,话说的磕磕巴巴:“那什么,我,我游不太好。”
“多游游就好了。”许辉问:“身上有钱吗?”
林春赶忙站起来把口袋翻了个遍,连成毛的零钱都对上了,七十四块八,他全塞到许辉手里:“就剩这些了,你干什么?够吗?我就这些。”
许辉看着那堆脏破的票子,摇摇头:“还不够买张火车票的……”他刚想下床,看了眼那双被泡烂的鞋子皱起眉头。林春总算反应快了一回,胡乱塞起钱就往外跑,许辉忙叫住他,人已经蹿没影了。
十几分钟后,林春抱着一双仿制李宁的运动鞋递给许辉:“外面地摊上买的,仿的,六十块钱。”林春有点不好意思:“辉子,等我有钱了给你去专卖店买。”
许辉被感动了一下,他接过鞋拍拍林春的肩膀:“好哥们儿!回北京哥请你吃火锅。”
林春傻乐起来,他没什么朋友,在大城市里遇到的人就许辉对他好,送他ipone,还在成都租房子给他住,替他出头。林春把剩下的钱都掏给了许辉:“可能还够吃两碗刀削面的。”
许辉系好鞋带,理了理顾国泰带来的那身衣服,笑着对林春说:“还够加俩茶叶蛋的。”
俩人顶着呼呼的北风坐在路边的破旧小店里吃刀削面,面很劲道,汤料很够味儿,再加点辣椒油,简直能从脚底下升起来一股暖意。许辉吃的浑身热腾腾的,把自己的茶叶蛋搁到林春碗里。林春也没推让,只是抬起头说了句:“辉子,那男的真不适合一块过日子。他都那么着过小半辈子了,哪能说改就改过来?”
许辉没吭声,过了一会问林春:“那他要是哪天遇到难处,帮吗?”
林春想都没想就说:“那得帮,再恨也不能眼看着人去死啊,是不是这个理?”
许辉握筷子的手一僵,氤氲的热气里,林春看不清许辉的表情。外面的北风欢腾地往四面露风的小店里钻,许辉垂下眼来,那桌子有了年头,上面裹着一层厚厚的油渍,墙角还摆着一摞粗瓷碗,落满了灰尘。
俩人吃完面,林春问许辉:“辉子,要去哪儿?你去哪,我就去哪。”林春缩着脖子,努力保住身上刚有的热乎气。
许辉站在北风里想了一会,像下定决心似的对林春说:“回酒店吧,不回医院了,我没事了。”许辉的钱包被顾国泰收走了,他身上原本还藏着两张银行卡,可惜被水泡废了。
回到酒店,根本没见顾国泰和武文他们的影儿。许辉招来人问了问,原来是去煤矿开采区了。许辉让人把他们送过去,林春脑袋转不过弯来,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
从县城里开车出来,越往西走越荒凉。原本还能看见几个小店,结果到后来连户人家都看不着了。许辉也不嫌北风冷,他开着大半个车窗胳膊支着头往外看。他爸妈死的早,这些年跟顾国泰在一起,早把北京当成了根儿。望着这一路破破落落的景色,许辉心里还真生出了点悲壮的味道。房子是他亲手卖的,说句难听的,就算他现在回北京,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了。他太信任顾国泰……不,应该说他太信任自己。可想要在感情里运筹帷幄,不仅需要运气,还要有福气。
林春不懂那些文艺的说辞,看着这番情景,他突然有点想家。他拿胳膊捅了下许辉,自言自语似的说:“辉子,这跟我们家那边挺像的,家里全剩下老人和孩子,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一年就回一次,运气不好还买不上火车票。”
许辉淡淡地说:“你还有个家回,有个奶奶和弟弟能惦记。说起来挺悲哀的,我这些年交的朋友不少,可两肋插刀的朋友却没几个。往顾国泰身上押的东西太多了,幸好我才小三十,要是小四十,这辈子可真栽挺了。”
林春有点沮丧:“这马上要过年了,我身上也没钱,想给我奶买点像样的补品都不行。”
许辉转头看林春:“能收留我一起过个年吗,我帮你给奶奶买补品。”林春满心乐意地答应了,这下总算开心了点。
车子停在矿区的铁大门前,许辉下车就往里走。白红相间的运动鞋立马沾上了一层煤渣子,许辉拉着林春站到旁边,给载着煤的大卡车让路。这里的负责人见过许辉,隔老远跑过来跟他打招呼,寒暄完便问:“是来找顾老板的吗?”
许辉点点头:“对,他们现在在哪?”
那负责人指了指北边的矿井:“刚才还在那边,可能下去了吧?年底了工人都想着拿钱回家过年,大家心里都有点不安稳,见见老板能稍微好点。”
许辉习惯性的抽烟递给这负责人,却被这人忙阻止了:“心意领了心意领了,这可不是抽烟的地儿,有个火星子可就麻烦大了。”
许辉把烟搁回去,转头对林春说:“春儿,手机还带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