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秦放鹤单独去见天元帝,天元帝便问怎么才来。
因董娘和阿嫖带回来的消息太过震撼,资料也太多,他还有许多细节要问呢,都等了一会儿?了。
秦放鹤便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歉然道:“也是不凑巧,那日臣与内子都不在,尤阁老毕竟是前辈,多少有些失了礼数。可尤老宽和,为这点?事?特意致歉,反倒不美,不免多说几句,陛下见谅。”
天元帝听罢,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多事?。”
秦放鹤单挑来面圣之前与尤峥说话,拖延时间,摆明?了是在借机打小报告,天元帝听得出?来,自?然也能猜到尤峥这么做的意思。
如今尤峥与胡靖联手?,他不是不清楚,既然尤峥做了,里面多少也能有胡靖的授意在。
所以这个“多事?”,其实是对胡靖不满。
你是首辅不假,但?秦放鹤却先是朕的臣子,朕叫他去做什?么事?,难不成还要先告诉你么?
秦放鹤听见了,只当没听见,丝毫没有恃宠而骄,也没有继续煽风点?火。
天元帝自?然会对胡靖不满,但?也仅仅是不满,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惩罚或斥责。
他要做的,只是种下一粒种子,见好就收。
君臣二人都点?到即止,丝毫没有磕绊,流畅地转移到下个话题,简直比水过更无痕。
因到年底,各处事?多,又要准备来年的会试、殿试,各部各衙门都忙得厉害,内阁尤甚。
“你年轻些,”天元帝说,“下月轮值,多担待些,他们毕竟有了年纪……”
冬天么,老年人本就难熬,如今诸事?繁琐,天元帝也是真怕再给内阁累倒几个。
“是。”秦放鹤没有推辞,“陛下信任,臣没什?么好说的,自?当尽力。”
天元帝嗯了声。
还是年富力强的臣子好使啊,不怕累!
胡霖叫人上茶,秦放鹤跟着吃了,见天元帝心情不错,便试探着说:“陛下,非臣推诿,只是人力毕竟有尽时,纵然臣竭尽全力,也只一人而已……”
他倒是想拉着内阁一起干,可都是一群老头子!心有余,力不足啊!
听他话里有话,天元帝头也不抬,一摆手?,“讲。”
“是,”秦放鹤笑道,“也是陛下方才说起会试,臣想着,自?来不进翰林,不入内阁,众翰林便如幼苗,能不能长直溜了?能长多高?长多粗?不试一试,练一练手?,怎好知晓?”
天元帝给他的说法逗乐了,“这还不是推诿?”
秦放鹤跟着笑,“就算臣偷懒吧,可人才难求哇。陛下,便是天纵奇才,也需多多历练,方能窥见端倪。若是好的,少不得提前培养,来日也好接续,又能减轻内阁负担;若不成器,也好提前安排去处,免得尸位素餐……”
简而言之,就是要提起翰林院,与内阁分庭抗礼。
若秦放鹤此时还在翰林院,说这话就是以权谋私,但?他现在就是阁员,说这话便是主动让权,大公无私。
天元帝没说话,却也没反对,显然正在心中权衡。
其实天元帝很喜欢用年轻人,热血、直白、冒失,好用,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这点?早在秦放鹤、隋青竹等人还在翰林院时便初见端倪。
而他们那批人在时,也确实曾短暂出?现过类似秦放鹤口中描述的与内阁齐头并进的架势。
但?人才好像都喜欢扎堆儿?出?现,他们这些人陆续离开后,翰林院短时间内再没能同时出?现这么多这么拔尖儿?的,兼之没有强硬的靠山、本人主动性不够,综合之下,就立刻又被内阁轻易压下去了。
内阁自?然有内阁的优势,经验丰富,老谋深算,人脉宽广;
但?翰林院也有翰林院的好处,初入朝堂的官员们热血未冷,够激情,够简单,够直白……
前者觉得后者乳臭未干,难当大任;后者未免也会觉得前者垂垂老矣,迂腐不堪,为冢中枯骨。
一方为矛,一方为盾,恰好相互制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