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迦叶瞥了他一眼,步伐加快了几分:“他还不够分量,必定有人暗中帮他。”
秦安见许迦叶步履急切,连忙上前搀扶她,闻言面露疑惑:“徐次辅在景王一事上向来中立,但薛首辅却是力主将他留在京中的,为何如今却?”
许迦叶一口气未上来,停下脚步缓了一阵子,这才说道:“因为宁王之死。薛柏清忌惮景王,却不愿他死在京中,这里离藩王属地与护卫兵虽远,离我却太近。”
秦安斟酌再三,开口道:“陛下曾令督主搜集景王谋反的证据,窃以为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许迦叶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她与李悼本就有旧仇,自然不可能对他心慈手软,只是她近乎可以确认太宗越过先帝直接将那股暗中的势力给了他。
爱恨交集,也是有爱在的,李悼毕竟是太宗与心爱之人的结晶。
她始终没有轻举妄动,一是怕打草惊蛇,二是担心若未能一击必杀,李悼反扑之际会使李砚辞起疑。
一股不算小的势力又不是大白菜,既然被捏在了李悼手里,那她手中也有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那时她在李砚辞眼中就真成了案板上的鱼了。
许迦叶轻声道:“秦安,你要记住,东厂不过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刀尖指向哪里向来由不得我们自己,而他如今已改易了心思。”
若不能使李砚辞的心意回转,那她就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她绝不会让李悼阻了她的路。
京城、封地、半道上,这世上没有一处地方是不能死人的。
秦安点了点头,心想,陛下未必不愿为督主兜底,但他没有说出口。
许迦叶到了养心殿,却扑了个空,她问值班的内侍李砚辞去了哪里,他们皆是不知。
秦安问道:“督主,咱们等不等?”
许迦叶正思量之际,刘采一路小跑了过来,说道:“请督主稍待片刻,陛下说让您先进殿内歇着,他即刻便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擦拭脖子上的汗,心下叹了一声,陛下似是心情不佳,前往永和宫静坐了一会儿,想到许迦叶闻听消息可能会来寻他,便遣他过来先将人留住。
许迦叶点了点头,进了养心殿,寻了角落里的椅子坐下,刘采亲自为她上了茶,她啜饮几口,将茶杯放下,垂眸沉思。
过了约莫半刻钟,李砚辞快步走进了殿中,带了一身都梁香的香气。
许迦叶不禁抬眸看向他,起身欲要行礼,李砚辞上前将她扶住,放缓声线道:“昨日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是我,不是朕。
许迦叶摇了摇头,垂下眼帘向后退了一小步,躲开了李砚辞的手,腿碰到了椅子边沿:“臣不敢。”
李砚辞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明眸沉静如平湖:“我知你是惜花之人,已让内阁草拟选用女官的章程。”
许迦叶不由又看向李砚辞:“陛下是惜才之人。”
齐妙微的难得之处,便在一个“才”字。
李砚辞示意许迦叶坐下,与她一同坐在了这方角落:“我亦垂青你的才华。”
许迦叶垂眸轻声道:“臣并无才华可言。”
李砚辞侧过头注视着她,认真道:“莫要妄自菲薄,在我心中,你与三元及第的薛柏清相比也是不输的,只是没有他那样的机遇罢了。”
许迦叶思绪本有些沉重,闻言差点儿笑了,她于策论一道只通了半窍,上了科场大抵是名落孙山的命,李砚辞明知她的水平,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但她顺着他的话说道:“那陛下能听得进臣的谏言吗?”
李砚辞一时默然,他观察许迦叶的神情,发觉她不说话时唇抿得很紧,不知是不是生气了。若能看见她的眼神,他便可以辨认。
他不想她生气,可他的软肋叫人捏住了,进退两难。
许迦叶侧过头与李砚辞对视,说道:“景王此人窥觎非望,阴蓄野心,不可不防,放他就蕃与放虎归山无异,望陛下收回成命。”
李砚辞避开了她的目光,沉声道:“我不会给他机会。”
李悼知晓许迦叶在他心中的分量,定会借着那个秘密步步紧逼,他是不会任由他蹦跶太久的。
但在彻底除去李悼之前,至少要让许迦叶把身体养好,她因李乐衍患了病,难道还要为他送命吗?
至于他会不会一辈子做襄王,李乐衍无非是从死女人变成了死男人,他未必永生永世都斗不过他。
许迦叶声音极轻:“景王私交官吏,勾结朋党,不可不察。不知是谁谗言惑上?请陛下三思。”
李砚辞阖上眼睛,默然不语。
许迦叶定定看了他一阵子,收回目光,起身行了一礼,欲朝殿外走去:“陛下既倦了,臣告退。”
李砚辞攥住了她的手腕。
许迦叶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眼睛并不看向他:“陛下今日所佩之香不如您往常熏的龙涎香那般与您相配。”
“都梁香是你以前常佩的,我以为你闻到了会喜欢。”李砚辞从椅子上站起,走到了许迦叶面前,将随身的香囊取下,俯身系在了她的腰间。
这香是他亲手合的。
“都梁香是浴佛之香,臣配不上。”许迦叶垂下眼帘,见李砚辞半跪下来准备解她腰间原先挂着的香囊球,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李砚辞动作一顿,并未立时起来:“迦叶,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你配不上的。”
许迦叶解下李砚辞方才为她系上的香囊,上前还给了他,又行了一礼,朝殿外走去。
李砚辞缓缓起身,转身回望许迦叶的背影,眸中神色复杂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