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似乎知道信里写了些什么,您知道殿下的真实身份吗?”许迦叶察觉到李砚辞语气有异,抬眼打量了他半晌,从他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叹息道,“原来连您都知道。您没有对苏向明做什么吧?”她实在是了解李砚辞,他恐怕又迁怒于人了。
“不过是打了他几十杖罢了,能留他一命,已经是我的仁慈了。”李砚辞寒声道,他望向许迦叶,语气又柔和了下来,“你怪我吧。”
许迦叶看上去那么平静,他想到陈太医的话,担忧极了。
许迦叶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自然难以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只冷声道:“陛下,臣说过,臣造了无数恶业,没有资格指责您。您方才说殿下害了臣,不是的,是臣害了他。您劝臣放下,为何不以身作则?”
李砚辞默然。
许迦叶笑了一声,声音极轻,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会放下的,他爱我不是为了让我痛苦,不是为了给我套上枷锁,我若执迷,那便是辜负了他的心。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人能困得住我,痛困不住我,恨困不住我,爱也困不住我。”
她看了李砚辞一眼,眸光意味难明:“这世道同样困不住我。”
为何男子可以名正言顺地登基,女子想要坐上皇位却需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这世道害了无数女人,连男扮女装的男子都不能幸免。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她会改变这一切,而李砚辞挡了她的路。
引狼入室
李砚辞见许迦叶语气洒脱,似是释然了,明知她说这番话有点他的意思在里头,还是不由松了一口气。
可陈太医的话很快就让他绝望了。
陈太医被刘采带了进来,走到床前搭上许迦叶的脉搏,凝神诊断了许久,低声请示李砚辞借一步说话。
李砚辞与他一同来到了外间,陈太医道:“陛下,掌印的心病比身上的病更重,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恐有不忍言之事。”
李砚辞语气森然:“朕看你是失心疯了,她精神好得很,方才还与朕说了许多话。”
陈太医长叹了一声:“陛下,罹患心疾之人面上寻常反倒更为不妙。掌印性情隐忍、惯于压抑情绪,臣还是那句话,得想法子让她把郁气发泄出来才行。掌印的身子也需细细调养着,如此关头,陛下实在是不该自欺欺人啊。”
言讫,陈太医低垂着头,等待李砚辞的怒火降临在他头上,他既做了医者,便要为病人负责,虽做不到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皮肉之苦还是受得住的。
李砚辞却没有动怒,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转身又进了里间。
他撩开帘子,见许迦叶正把一个瓷瓶递给刘采,神情立时冷了下去:“刘采,陈太医说这药不能再吃的时候你也在,朕看你是不想活了。”
刘采跪在了地上,惊出了满头的冷汗:“陛下,督主方才干呕不止,奴婢拿给她的药是治反胃的。”
李砚辞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许迦叶床边,眸光复杂至极:“是因为我,对吗?”
许迦叶没有说话,眼神却是默认了。
李砚辞半跪在了床边,他看了一眼许迦叶悬在床沿上的手,不敢伸手去碰:“迦叶,你这样厌憎我,应该骂我、打我、用刀捅我,不要忍着。”
许迦叶闭上了眼睛,她当然想现在就用刀把李砚辞捅个对穿,这不是身体条件不允许吗?她连抬抬手指头都觉得费力,只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李砚辞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塞进了许迦叶手里,见刀被她虚虚地握在手里,将掉未掉,干脆握住了她的手,把刀往自己身上捅去。
只要许迦叶心中的郁气能消,他今天就算被捅死在这里也无妨。
“陛下!”刘采眼前一黑差点儿晕了过去,他太过熟悉李砚辞,自然不会说“请陛下要保重龙体”这种正确却无用的废话,而是语气急切地道,“督主还病着,见血会受冲撞,您仔细吓着她。”
沉默了许久的许迦叶突然道:“臣不怕冲撞。”
李砚辞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是许迦叶第一次愿意主动接触他,四舍五入,他们也算是通过刀刃相连了。
手起刀落,等陈太医听见刘采的呼喊声快步进来时,这世上快要晕过去的人又多了一个。
陈太医莫名猜到了李砚辞的想法,陛下不会是觉得这么做能帮许掌印疏解郁气吧:“陛下,不可如此啊!这样反倒对病情不利。”
捅人能不能缓解病情他不清楚,但陛下要是有个万一,他们大家都能去抢占投胎先机了,他只能先把人劝住。
李砚辞长身而起,转过身冷冷睨了陈太医一眼:“过来为她把脉。”
他不信一点儿用都没有,许迦叶刚才明明浅浅勾了一下嘴角,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他瞧见了。
陈太医上前为许迦叶把脉,顶着李砚辞不善的目光颤声道:“请陛下移步外间,臣有事要禀。”
“怎么又要出去了?”许迦叶轻声道,她还没捅够呢。
李砚辞想要抚一抚许迦叶的头发,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他低叹了一声,轻柔地把许迦叶手中沾了血的刀拿了下来:“我一会儿就进来。”
许迦叶任由他把刀拿走了,她枕头底下也放着一把,自然不会稀罕李砚辞的刀。
李砚辞出了卧房,陈太医忐忑地跟在他身后,得了允许后一边上前为他处理伤口,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
“陛下,情志自起,心随意动,方能疏解郁气。换言之,这火得自己发出来才行,您就算是握着掌印的手把全天下的人都捅死了,那也是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