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陆景初称病未来,她的心情平顺了些许,萧亦衍不在上首好好待着,偏要下了御座与她对饮,又让她的心情不那么美妙了。
萧亦衍想到方才在上首看见许迦叶以袖掩口,一脸平静地把酒液尽数倒在座椅下方的帕子上,对身边人恭维她酒量极佳的话照单全收,心下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他见许迦叶顶着他的目光面不改色的站了起来,余光似乎在丈量衣袖的厚度,只觉得她可爱得要命,轻轻咳嗽了一声,淡声道:“卿不如以茶代酒吧。”
许迦叶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面上分毫不显:“臣谨遵圣命。”
两人对酌了一杯,萧亦衍向前一步,低声道:“想维持酒圣之名不坠,下次还是穿厚一些。”
天寒地冻,穿得那么单薄怎么行,他见缝插针地便想要劝一劝。
许迦叶并不意外她避酒的行为被人发现了,语气恭敬、态度敷衍道:“陛下所言甚是。”
“朕听闻你此次回京带了一车的酒,边关的酒烈且粗粝,别有一番风味,你可否赠朕几坛?”萧亦衍没有回到上首的意思,借着说话的机会描摹许迦叶的眉眼,边关的风亦是粗粝的,她却偏偏喜欢待在那儿。
许迦叶道:“想来是贺监军禀报给陛下的,可惜那并非臣的酒,借花献佛,反倒失了对陛下的敬意。”
“启禀陛下,臣家中亦有几坛边关的酒,愿进献给陛下。”诚意伯霍煜成恭声道,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许迦叶这个人这么直呢?连基本的趋附逢迎都不会,时间一长,必会失了圣心。
萧亦衍冷眼看了霍煜成一眼:“不必了。”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边关的酒,而是许迦叶的馈赠,哪怕是去要、去求,他也要得到。
霍煜成讷讷收了声。
许迦叶用余光扫了霍煜成一眼,这人也太愚直了些,听不懂弦外之音,萧亦衍哪里是真的想要酒,不过是借此告诉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连她回京时带了什么东西他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萧亦衍视旁人如无物,望着许迦叶道:“宴席过后,卿暂且留步,朕有话要对你说。”
许迦叶摸不准萧亦衍留她所为何事,略作试探道:“臣不胜酒力,今日恐怕难以向陛下奏明边关军务。”
萧亦衍眉眼沉冷了几分:“朕不过是想与你闲话几句家常罢了,你我二人之间难道就只有军务吗?”
原来没有正事要说,许迦叶心中已有了主意,面上淡淡应了下来:“臣遵命。”
萧亦衍见她答应了,面色和缓了几分,凝望她片刻,重又回到了御座上,行进间衣袂翩跹,有飘然之态,一望便知心情极佳。
许迦叶见萧亦衍挪动脚步离开了,没有再给他哪怕一个眼神。她在底下又过了几轮,喝倒了一大片的人,几个向来与她不对付的武勋最是凄惨,霍煜成喝到最后脸都紫了。
她缓缓晃动酒杯,凝眸看向杯中酒液,将眉眼间的倦怠之色掩饰得极好。
欲用荼蘼引,便滴酒不能沾。人生在世,有得必有失,想绚烂就要接受短暂,想肆意就要学会克制,她看开了,无悔。
萧亦衍在上首注视着许迦叶,见她神情波澜不起,他却仿佛可以想到她是如何在心里偷着乐的,心情也愉悦了起来,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可很快他就愉悦不起来了。
从他的视角可以看到,许迦叶与沈徽隔着半个大殿,遥遥举杯,相视一笑,仿佛他们之间的情谊连山海都难以阻隔。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许迦叶对着沈徽笑得那么开心,却连一道余光都不愿意给他。
罢了,他们很快就要单独见面了,到那时,他定要多说些好听的话,令她开怀。
但世事偏偏不如他意。
整个庆功宴上,许迦叶的眼神都很是清明,一副千杯不醉的洒脱姿态,可到了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她突然以手扶额,身形摇晃了几下,倒在桌案上不动了。
萧亦衍险些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她就那么不想见到他吗?为此不惜装醉,还装得那么敷衍,不愿为他多花半点儿心思。
与诚意伯霍煜成交好的一众开国勋贵畏惧许迦叶的威势,忌惮她发病时的癫狂,与她面对面时连一句不敬之语都不敢说,只敢暗戳戳地敬酒,想在酒量上扳回一局,没想到他们折戟沉沙、几近全军覆没,许迦叶却岿然不动。
见许迦叶终于不胜酒力、伏桌不起,他们自认终于胜了一局,顶着不甚清醒的脑子欢呼了起来:“她醉了!”
他们在朝堂上压不下许迦叶的气焰,今天虽然是靠着车轮战赢了,但这何尝不是一种胜利?
同为开国勋贵的渝国公、安南伯等人见他们如此丢人现眼,恨不得把他们踢出同盟。
渝国公脸色阴沉,对忠顺伯梁丘回道:“快把他们叫回来,几个人加起来喝不过人家一个,还喊得那么那么大声,难道很光彩吗?”
梁丘回无奈地点了点头,他刚才已经劝过霍煜成了,奈何这家伙说他要在酒桌上横刀立马,把许迦叶打得花流水,现在想来,他当时大抵已经醉得不轻了。
梁丘回刚走到许迦叶桌前,上首便传来了萧亦衍冰如寒潭的声音:“你们不是喜欢喝吗?那就给朕喝个够,来人,给他们每人上五坛酒。”
他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这些人还敢触他霉头,那就自食恶果吧。
梁丘回见自己面前也被摆上了五坛酒,险些晕了过去,什么叫无妄之灾,他今天可算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