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关了,两人一起回了屋,眼看着夜色深沉,料想再过两个时辰就会天亮。
怕人担忧,无双对云娘说龚拓已经离开观州。
要真是牵扯出贪赃朝廷修堤银两,怕是一桩实打实的大案,势必震惊朝野,届时若细查,那么十年前的事也就无所遁形。龚拓此番回去也定然不会再隐藏身份,到时候,做回今上南派的臣使,一举一动都会受人关注。
清明的都尉龚大人,自然不会牵扯上一个观州普通女子。她和他之间,这算是断了。
。
这两日,街上都在传一件事,说是清南那边找到了被劫官银的线索,此事居然牵扯着当地官员,一查不要紧,发现不少官员都不干净。
官匪勾结?民间直接炸开锅,百姓总是想法直接,联想到江堤时常决口,断定是那些官员中饱私囊,偷工减料,不把人命看在眼里。一时间,骂声一片。
果然,这个时候京城派来的官使露了面,就是上回出使北越的中侍大夫吴勤,一同协助而来的,是人称龚阎罗的都尉龚拓,常见的文武搭配。眼见这幅架势,是今上动了怒,想要彻查。
茶肆里,谈论的自然也是这件事。这种闲聊饮茶的地方,消息总会来得快。
云娘往无双看了眼,见她神色自如,并没有因为龚拓的名字而有丝毫动容。
春嫂端着水盆放下,对着烧水的姑嫂俩道:“近日怎么不见余二那浑货?我的扫帚都没用了。”
“他?”云娘啐了口,“听说走夜路摔断腿了,该!”
春嫂来了兴致,往前一凑:“最好摔死他。他那清南来的堂姐也不是省油的灯,听说看上了陆兴贤,放出话来,非君不嫁。”
“她?”云娘着实一惊,“她不都和离两次,而且和那谁不清不楚,这怎么扯上陆先生了?”
春嫂啧啧两声:“仗着家里势大,为所欲为呗。”
听着那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无双想起茶园的时候,那位红衣余娘子,莫不就是春嫂口中的那位?
好像记得,陆兴贤的神情是不算太好。
到了晚上,无双帮着曹泾换了药,孩子的膝上伤口开始结痂,她叮嘱千万不能用手扣。
去院中打水的时候,院门被敲响。
无双放下铜盆,走过去拉开一道门缝看出去。
首先,淡淡的酒气钻了进来,清浅月色下,男子单臂扶墙,头颓然的垂下,看不到面容。
“陆先生?”无双认出人来,赶紧开了门。
门打开,陆兴贤站在门外,勉强稳住身形:“曹姑娘。”
他的声音不似过往清朗,酒气中掺染着颓然,是无双不曾见过的样子。印象中的陆兴贤,总是在忙活的路上。
云娘闻声跟了出来,一看来人,忙让人将人扶到家里。
泡了一盏热茶,陆兴贤喝下,头脑这才清醒过来,脸上带着歉意:“陆某失礼,没想到走到了槐花巷,打搅阿姐了。”
“说的哪里话?”云娘打量着人,试探着问道,“该不会遇到什么事儿了吧,怎的不回家?”
陆兴贤勉强露出一个笑:“余家的人怕是等在家里,我不想回去。”
余家?云娘与无双相视一眼,想起了白日里春嫂说的话,清安来的余娘子想嫁给陆兴贤。如今看陆兴贤这样,八成事情是真的。
云娘往人看了眼:“这,这也不能强来不是?”
话是这样说,余家出了一位知州,正就职于清南,那余娘子是余知州的侄女儿。俗话说,民斗不过官,陆兴贤是生意人,得罪了余家,对方有的是办法对付他,而且表面上还叫人看不出。更别说,余家同族的在京中还有一位高官。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陆兴贤摇头,脸上懊悔不已,“当日就不该答应与她同路而行。”
说到这里,他干脆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大概就是他去往鲤城那一次,路上碰见出行游玩的余冬菱,正好同路便结伴而行。陆兴贤行商,习惯了与人交道,待余冬菱客气,人又能说会道,一来二去,余家这位娘子就瞧上了陆家的少主。
要说男婚女嫁本也正常,来个两情相悦那还是一段佳话。问题就在这位余冬菱,行事风评不好,绝不是踏实过日子的那种,真要娶回家,必定是乱套。
陆兴贤处理事情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可是如今面对这“逼婚”,着实无奈。陆家族里也是分成两派,有赞同的,说是能和官家搭上线,以后对陆家有好处;反对的则是质疑余冬菱人品,陆家虽然行商,但也正儿八经的人家,怎能让那种女子进门,坏了名声。
云娘听了那就一个来气,大概是想到之前龚拓的事,手重重往桌子上一拍:“要我说,你就跟她说自己已经定了亲。”
“阿姐的意思?”陆兴贤一愣,随后心里开始琢磨。
“我?”云娘本也是气急脱口而出,如今心下一思忖,忽然往一旁的无双看了眼。
无双感受到,隐约觉察到云娘的意思。
云娘吸了口气:“我说话直,你俩相识也快两年了,知道彼此的为人、底细,为何不考虑下一起过?”
屋里静下来,无双和陆兴贤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复杂。
“这使不得,”陆兴贤赶忙推辞,表示不妥,“我怎好拖累曹姑娘,阿姐你也是,何必拿此事乱说?姑娘家声誉多重要?”
云娘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太快,抓抓脑袋,尴尬笑笑。
说了几句,陆兴贤很快收敛了情绪,说要回家。有些事情总要面对,逃避并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