颀长身形倚着门框,男人微微一笑,视线停在低着头的女孩身上,声音低沉:“还不回家?”
“今天难得轻松一点,”钟意被他看得莫名有些窘迫,不自觉看向窗外旖旎的都市夜景,“有点想去楼下逛逛街,过会再回家。”
“只逛不买的那种?”陆风行挑起唇角,语气有些玩味。
钟意抬起一只手,挡在自己微微发烫的侧脸旁:“难道你会把路过的每一件东西都买下来?”
“我只是在想,我开的工资应该还没那么糟糕,连你喜欢的东西都买不下。”陆风行拂去衣角的尘埃,看上去心情更好了些,走过来向她伸出大手,“不回家,就陪我去办件事吧。”
“以助理的身份?”
“现在是下班时间,没有加班提成。”
钟意和陆风行对视一眼,两个人就都笑了。
她很清楚,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告诉她,钟意现在并非以员工的身份和他去办事,而是以私人交情。
以及向她伸来的大手,绅士地打算接过她的通勤包。
“一毛不拔的人才做不好生意。”钟意嘴上还要损他一句,却已经将自己的包递过去,挂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
陆风行的脚步,肉眼可见地轻快了些。
他没把她带去大厦的地下车库,反倒搭乘电梯,走进了隔壁的商圈。十二月底的天空黑得特别快,透过玻璃幕墙,钟意几乎能感受到室外的冷风掠过肌肤的触感,好在商城的暖气开得十足。她站在落地窗前呵出一口气,玻璃泛起白雾。
陆风行双手插兜立在一旁,耐心地看着她迅速探出指尖,在玻璃上画了一张笑脸,眨了眨眼说道:“我来给工作室的大家挑几个礼物,想请你帮我参考。”
“我?”钟意还在俯瞰雾气背后灯火通明的街道,“如果我参考了你买给他们的礼物,给我的礼物又怎么办?”
她这句话连同先前几句,问得都有些肆无忌惮,奈何陆风行表面不说,心里就是爱见到她这副随心所欲的做派。像是回到十七岁。男人勾着唇角,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地松开领带,低着头有些情难自禁,微哑的嗓音回荡在钟意耳畔:“既然请你来了,你看中哪件,我就买哪件。”
“那才叫皆大欢喜呢,”钟意笑嘻嘻地往旁边挪开一小步,“可我不想要礼物,只想要稳定的工作。”
“你……”陆风行挽着她的通勤包,眸底飞速掠过一丝隐秘的懊恼,“宣传这么成功,明天我就给你发正式员工登记表。除此之外,你和大家一样,都应该得到奖励。”她……当真看不出他的心意?或是他操之太急,吓到了她?
与钟意分别再偶遇,当年的重重压力之下的每一步,都落在出乎他意料的地方。
重逢之时,他虽对过往有所眷恋,起初却想冷眼旁观一身奔波气息的钟意。当初是她一言不发地从他们所有认识的人中间消失,六年过去,他自诩赤子心不改,却也无法预料,她是否已经面目全非,不再是他追索的那个人。
她以那样卑劣又不体面的样貌再度闯进他的人生,他说着要冷眼旁观,一颗心却在她泼翻饮料的剎那,不可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个灵动的眼神,分明属于六七年前的钟意。
那个用行动告诉他,究竟什么才叫热爱的女孩。
从小到大,陆风行的习惯是纵观全局,慢慢地、一点点地,接近自己的目标。
面对她,那么小心翼翼,因为走错哪怕一步的代价,他都无法确定自己承担得起。
他将她请入风眼办公室,主动将《云帆》的结局彩蛋暴露给她,除了想告诉她关于小猫他真的很抱歉,更希望她能看见,他尽自己所能,拼命捧出的心意。
以及,暗中推出,她当年彻底与他断绝了联系的原因。
然而许亦龙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阵脚。
在见到他们倚着落地窗谈笑风生之前,他的人生中,从未体验过如此强烈翻涌的酸涩。
嫉妒有如蔓延的潮水,催促着他站在她面前。
可是忽然见到她向旁边退缩了一小步,陆风行深黑的眼眸暗了暗,收回伸出的手臂。
他似乎应该换一种主动的方式,至少不能为她所讨厌。
像鸭妈妈领小鸭子那样,钟意领着陆风行逛了几间药妆店,给自己和许诗宜挑选了一模一样的礼盒套装。陆风行的视线扫过她手里两套商品,脸色沉了沉,一言不发地付了款。
重新站在商城门口的时候,身边都是餐馆五颜六色的招牌灯。
换作是哪一个智商正常的朋友,都会邀请身边的人,一起去吃个晚饭吧?
还没等陆风行开口,高挑的女孩回过头,扬起手率先说了句:“小姨说她做好饭了,陆总,我先回去啦。”
不等陆风行反应,钟意不由分说地从他手上取过自己的包,朝他挥了挥手当作告别,已经步入了无边的夜色。
新年前的倒数第二晚,街上人流如织。
迎面而来的不是一家三口乃至一家三代,就是手牵着手的小情侣。
无数的笑声与寒风中,钟意裹紧了脖子上薄薄的围巾,高挑身影瑟缩着,坐在街角冰冷的石头长椅上。
离开了温暖的建筑物内部,这个世界原来是那么冷,那么无助。
陆风行很好。
如果忽视了他在熟识之前的冷漠,对于陆风行的挚友而言,他毋庸置疑是一个很好的人。
无论是那个踩中了她软肋的游戏,还是让她去追求自己热爱的事物、让她正视自己的能力,又或者是,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她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