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点单调?”陆风行举起角落的一束郁金香,“这几支搭配,你看看,颜色好看吗?”
店主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见到他们站在架子前犹豫,笑眯眯地上前问:“你们是回一中的校友吗?今天好多人从我这里买了花,都说要去校庆呢。你们关系真好,还会一起选花,别人都是拿了就走。”
陆风行听了这话,唇角的弧度不自觉上抬了些许,被钟意用一束满天星轻轻敲了一下。她挥舞着花束急忙越过身上散发出开心气息的陆风行,探过头去问花店老板娘:“这三四种,做几个花束,可以么?”
真是的,陆风行听到老板娘说他们关系好,就光顾着咧嘴笑了。其实也不算咧嘴,可对她陆总这种常年面无表情的人来说,与露齿大笑无异。
可她侧过脸看着他笑得那么肆无忌惮,自己眼中也泛出了笑意。
这一刻他们缩在小小的花店里,彼此自然而然地靠在一起,尘俗所有利益牵扯、身份差异都被隔绝在玻璃外墙和花卉之外,属于他们的是严冬中心这个色彩缤纷的温暖乐园,这样就很好。
不必深究,这样就很好。
如此温暖的时刻,身边再次站着愿意哄着你的人,可你心中为什么会有一丝悲凉的预感,钟意?
大抵是世间好物不坚牢,琉璃易碎彩云散。
体态干练的中年女人戴着黑框眼镜,脚踩尖锐的高跟鞋,拎着漆黑的麦克风走到一中门口,身后还跟着扛着三脚架的摄影师。校门处挤满正在合照、聊天的汹涌人流,看到这女人都不由自主地往两边退开,给她让出一条道。中年女人身前还有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一身纯白无瑕的雪色西装,步履缓缓。年轻人回过头,暗沉目光在身前拥挤的人头中逡巡,英俊的侧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就是许亦龙。
?
陆风行和钟意走出花店,两人怀中都抱着几捧满天星、康乃馨和郁金香的混合花束,五颜六色煞是可爱。
站在翻修后相比她毕业时气派了不少的校门,钟意率先停下步子,向罗芃的聊天界面弹了一张直拍图。
见到她面对校门啧啧称奇的小表情,身后的陆风行站定,抬起眉毛淡淡道:“毕业之后,你没回过一中?”
“还真是。”她抱着花束转过头,蹙起好看的细眉,“好像也没拍毕业照。不过,大学毕业时补回来了。”
“那你先别动。”
咔嚓一声,她还没反应过来,陆风行已经举起手机,给她拍了一张和校门的合影。
“喂,”钟意手忙脚乱地放低臂中花束,踢踢鞋跟朝陆风行疾走过去,“搞什么突然袭击,你有没有开美颜?”
“原相机就很好看啊。”直男陆总对着屏幕勾起唇角,“晚点我发给你。”
屏幕里的女孩披了件毛绒绒的驼色大衣,柔软的羊绒围巾里,露出一抹天女粉的珍珠光泽;动态相片里,她朝摄像头回过灵动的双眸,表情在发现陆风行拍照小动作的一瞬,从淡淡的迷蒙起伏成讶异,随即弯起唇角,挥舞着花束走向他。
揭开成年人浮于表面的笑意,露出了亲近的羞赧。
陆风行收起手机,正色道:“校友活动下午两点半才开始,现在十一点钟,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钟意刚想说没有,颊侧的发绺蓦地飞扬起来。纤手将发丝拨到耳后,她抱着花束像十七岁那年抱着历史课本站在陆风行面前,心中微微一动:“来都来了,那就顺路去看看吧。”
重新站在向两边铺开的鲜红榜单前,钟意看着一个个陌生的姓名,心里没什么波动。
大概是入职以来受到陆风行那张扑克脸的影响,也可能是高考前后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太久。曾经撕心裂肺的苦痛,现在想起来虽然还能慢慢地将她胸腔中一颗心的棱角磨成钝的,但站在陆风行挺拔的身形旁,那种苦痛似乎也没那有那么尖锐了。
倒是陆风行,看着她定定地盯着红榜的侧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喉结微动却又说不出安慰的话。
他本以为自己被她拖到这里,大概是钟意想趁机嘲笑一下他六年前站在红榜前面,固执地数了半个小时人名的事,耳廓起初还有些发烫。笑就笑呗,虽然被揭穿做过这种傻事,但为了喜欢的人,傻一下又不是丢人得不得了。
谁知钟意站在那里,看着红榜上陌生的名字,眼圈渐渐泛起淡红;他又不明了其中经过而无从帮忙,只有上前一步,轻声问:“钟意,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从踏进一中校门前后,她的表现就有些反常。
先是在花店外表露出近似“助理哪里配得上老板”的言论,又是莫名红了眼眶,打得陆风行措手不及。一般都是人哄他,他什么时候哄过别人?
眼看钟意的嘴角愈发向下耷拉,陆风行笨手笨脚地从口袋里摸出纸巾,献宝般递上前:“钟意。你哭起来连美颜相机都拯救不了。”其实你最漂亮,落泪也漂亮,但我不想看你哭。
钟意如梦初醒,抖抖索索地接过纸巾,凌厉地横了陆风行一眼,用力擤一擤鼻尖,准确地将纸团投入一米外的垃圾桶。
“我只是觉得,自己辜负了很多人的期望,”她摇了摇头,默默地将脖子上柔和的珍珠项链摆得端正了一点,“不过天上能掉下来这么好的boss,说明我运气好。”
“怎么算运气呢,”陆风行随口接话,“要不是你尽职尽责,也不会撞上我。”
她一下子侧过脸,又好气又好笑地盯着怀抱花束的陆风行:“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原来是一个会好好说话的人?”要是发现了,估计他们能少走很多弯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