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碰瓷的了,”司机经验老道地拉手刹停车,“我来处理。”
于是李雨游惊惶未定地看着司机下车,打量,吼叫,然后挡风玻璃前一个人战战巍巍直起身来,露出了一张让李雨游更为惊讶的脸。
十分钟后,李雨游带着姚息做贼一般,鬼鬼祟祟地在隔壁公园找了把长凳坐下,姚息作为一个险些没命的人,此刻只全心全意地忧心他腿上那道再不去医院就会愈合的浅擦伤:“你说这个不会留疤吧?”
“会,截肢吧,”李雨游扫了一眼,“手术之前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在这儿?还差点被车撞了。”
姚息大概生下来嘴就是硬的:“我是因为隔着车窗看见了你的脸,才没看到红绿灯。”
两句话把李雨游说成了“祸人之姿”,但李雨游现在不想管这个:“你先说你为什么在这儿。”
“还能为什么,从那个王八蛋家里跑路呗。”
李雨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钦佩他的实力还是毅力:“逃了这么久?”
“没有,”姚息一脸淡定地回答,“我刚出你家门,天还没黑就被抓回去了,这王八蛋倒也奇怪,回去后好像无事发生,只字未提,就跟往常一样,我看他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更气了,于是我又跑了,然后又被抓了,然后我又跑了”
七擒七纵,兵法里学过的。
“那你现在准备去哪儿?”
“不知道,我这次出来没带什么钱,走到哪算哪,大不了死在路边,”姚息愤愤不平,“有本事他再把我的尸体带回去,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李雨游打探着姚息,又突然觉得自己从未真正摸清过姚息的内核。长久以来,他表现出的都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架势,凭借一张脸得过且过,过不下去了又想尽办法往别地蹿一蹿;而此时此刻崔鸣冶不知到底对他下了什么狠手,竟把他也逼出了一些狠戾之气。
大概上辈子俩人真是撬了对方棺材本,天生八字不合。不过说起来,他也有些羡慕姚息的个性——想什么做什么,来什么接什么,永远不会未雨绸缪。
李雨游虽然隐隐为姚息的后路有些担忧,但此刻他真正挂念的不是这个。于是在知晓对方近况后,他沉住呼吸,问了自己真正关心的事:“我跟你说个事,你要跟我讲实话。”
姚息倒很意外:“什么事?你一副天要塌了的样子。”
“你上次给我的药丸,是从哪里得来的?”
“药丸?”过了一段时间潦倒日子,姚息已经全然忘记了。
“对,”李雨游一脸正色,“就是你让我去检测那个。”
“哦,那玩意儿啊,”姚息终于回想起来,“怎么,查出什么了吗?”
“你先告诉我是哪来的。”
可惜李雨游天生不带震慑人的功能,就算自认为摆出了相当严肃的表情,姚息依然没当回事,支支吾吾不肯回答。逼得李雨游只能使出杀手锏,双手攀上姚息的肩,使劲晃着对方脑袋:“你快告诉我,真的,很重要,你说呀。”
他的胳膊不小心擦过姚息伤口,把对方疼得一哆嗦,终于在晃荡中服软:“你停,我又不是不说,我从崔鸣冶那儿偷的!”
李雨游震惊地松了双手:“崔鸣冶?”
“对,我之前看他把一个小药丸小心放进柜子里,感觉高深莫测的,所以才偷了,想看看是什么东西,能不能抓他个把柄。”
事情突然转向了李雨游未曾想过的方向,一时之间迟迟说不出话来。正当他大脑混沌一片时,姚息又开口了:“不过也不是他的。”
“什么?”
“他人脉很广,经常见客,是其中一位客人给他的。”
李雨游快受不了姚息这挤牙膏式的叙述方式:“所以是谁给他的?”
姚息在不该沉默的时候又沉默了,低头不语。
李雨游耐心告罄,准备直接刨根问底。
“是不是安享?”
“是闻绪。”
他们几乎同一时间说出各自的话语。
骗子
“闻绪?”李雨游像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词语,如果不是两人藏在这公园一角,他几乎快要拔地而起,“你确定?”
姚息奇怪地望着他:“我亲眼所见啊。”
“你看见他给了崔鸣冶?”
“倒也不是,”姚息说,“就是我发烧那晚,闻绪跟你前后脚走,然后我就看见崔鸣冶把这玩意放进保险柜了。”
原来就是那一晚。他第一次跟闻绪说话那一晚。
姚息愈发觉得奇怪:“你怎么这么惊讶?”
“因为”李雨游开了个口,却说不下去。
因为闻绪纯澈的眼神还历历在目。他的语句直抒胸臆,好像把脉搏和心跳都摊开展示在李雨游面前,他沉声说想要一个朋友,好像真的自己点头就能换来他无穷的开心。
以至于此时此刻李雨游都无法把以上种种判断为欺骗。
而姚息在这关键时刻继续给李雨游的崩溃添砖加瓦:“你不要觉得闻绪是个好人。”
“什么意思?”
“你没发现我提到他的态度已经变了吗?”姚息平静地说,“我第一次跑路前,跟崔鸣冶大吵了一架,他说他知道我是什么货色,我情绪上头也口不择言,说我也看不上他,如果有得选我肯定跟着闻绪这样的人走,然后崔鸣冶告诉我——”
又是一个让人烦躁的停顿,李雨游问:“告诉你什么。”
姚息难得皱了点眉头:“他当时冷笑着说,你试试吧,看你这样的能在闻绪身边活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