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来知晓则姊妹几人中,唯有探春才自精明志自高。往日探春管家时,她已经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今日得了这番见解,才知道探春于人心揣摩上,竟也胜过她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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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贾母打发走了探春、惜春姊妹,便转头对鸳鸯使了个眼色。鸳鸯会意地点了点头,转身从侧门出去了。
片刻之后,鸳鸯回转,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耷拉着脑袋的小丫头。
“雪雁。”黛玉一眼便认了出来,情不自禁地起身迎上了两步。
听见黛玉的声音,雪雁猛然抬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哽咽着喊了一声“姑娘”,便不管不顾地猛然扑了过来,抱着黛玉放声大哭。
“姑娘,姑娘,你怎么不要我了?怎么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了?呜呜呜呜呜……”
黛玉心疼地搂着她,不住地轻轻拍抚,安抚道:“好丫头,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吗?你是我从林家带来的,我就是把谁丢下,也不会把你丢下呀。”
紫鹃也上前替雪雁擦眼泪,笑着打趣道:“好了快别哭了,好素净的一张脸,都哭成小花猫了。”
“唉呀,紫鹃姐姐!”雪雁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
紫鹃拉着她到了一旁,柔声道:“出阁的当天奶奶就发现你没跟上,心里急的跟什么似的。若不是我好说歹说地劝住了,怕是立刻就要回来找你呢。”
“那可不行!”雪雁立刻道,“姑娘出门子怎么能走回头路呢?太不吉利了!”
她双手捧住了紫鹃的手,心有余悸道:“还好紫鹃姐姐劝住了,不然我这罪过可大了。”
见紫鹃把雪雁哄好了,大家才重新笑开了。
贾母特意叫鸳鸯拿了一对金簪子,给了紫鹃和雪雁一人一支,笑道:“你们两个都是玉儿的左膀右臂,往后可得一如从前,好生服侍。”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一起来拜谢贾母:“多谢老太太赏赐,我们竟然一心一意服侍奶奶。”
“好好好。”贾母十分欣慰。
便在这时,守门的翡翠来报:“老太太,林姑娘,徐姑爷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黛玉便看了一眼自鸣钟,见时针已经指向了“iv”,始惊觉他们该告辞了。
于是,等徐茂行进来之后,夫妻二人又陪着贾母说了会儿话,便顺势告辞了。
雪雁自然是跟着他们一起回徐家的,至于春纤等人,都是贾家的家生子,黛玉这位客居的表姑娘出阁之后,他们自有他们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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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坐上了回程的马车,徐茂行见她精神不旺,还以为他是舍不得贾母,便握着她的手安抚道:“你若是思念老太君,可以时常回来看看。”
黛玉勉强笑了笑,说:“别说胡话了,出嫁女怎么能经常回门?更何况,荣国府本也不是我的母族,我若常去,更是让人闲话。”
徐茂行本想说“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可想到荣国府从上到下的嘴脸,觉得黛玉少去受气也好,便转移了话题,和黛玉诉苦道:“你是不知道,贾家那位政老爷,可真是好为人师。
见了面说不上三句话,便要考较我。单考我还不过瘾,特意又叫人把宝二爷和环三爷都喊了过来,出题教我们联句做诗。”
说到这里,他便哀嚎不已,撒娇控诉道:“姐姐,你是知道我的,我才念了几天书?《声律启蒙》还没来得及背呢,哪里就会作诗了?”
那副情态,当真是又可爱又可怜,黛玉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心中却不由自主生出几分怜爱之意,不住地柔声安抚他,还承诺回家之后便教他做诗。
“这倒不必了。”徐茂行连忙拒绝,“我还是先把正经书读完了,再接触这些杂学吧。”
——开玩笑,当他真是什么勤勉好学的人吗?他之所以要刻苦读书,就是为了将来考科举,好给自己挣一个体面的社会地位,不必在底层打滚。
黛玉便撇了撇嘴,促狭道:“这么大个人了,做诗联句尚不如启蒙小童,你羞也不羞?”
“不羞,我脸皮厚。”徐茂行理直气壮。
林黛玉“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伏在马车的座位上笑得浑身颤抖,边笑边道:“有这样的脸皮,你也算是天下奇珍了。”
见她总算是真心笑了,徐茂兴才松了口气,转而问道:“我看你方才不大欢喜,不是舍不得老太君吗?”
“是二姐姐和四妹妹。”黛玉也没瞒他,叹了口气把迎春的处境说了,又把惜春一心想要出家的事告知。
徐茂行沉吟了片刻,说:“四姑娘若是心思已定,旁人越劝她反而越执拗,还不如先顺其自然。倒是二姑娘那里……”
黛玉忙问:“你有法子?”
“有倒是有,只怕她自己不肯配合。”徐茂行说得十分迟疑。
虽然他未曾真正见过贾迎春,但看书的时候没少对这个“二木头”恨铁不成钢。
就像王熙凤和平儿论探春的时候说的一样,她是个姑娘家,哪里不如意了但凡到太太那里哭诉一番,就够底下的人喝一壶了。
但凡迎春自己能立起来,一个公府千金,哪里会被人磋磨至此?
黛玉正是束手无策,听闻他有计划,忙道:“你先说说,成与不成咱们再商量。”
徐茂行便道:“今日听了老太君和三姑娘说的,我看那孙绍祖是个急功近利之辈,因贾家不能帮扶他已对二姑娘极为不满。
你说,此时若是有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让他把二姑娘这个碍眼的糟糠赶出去,他是否迫不及待呢?”
“赶出去?”黛玉一惊,下意识问道,“那日后二姐姐还怎么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