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瘫之人如何做得天下之主?
为了自己的体面,他不得不选出一个儿子来继承皇位。
偏他还做着病好之后继续掌权的梦,被选出来顶缸的这个儿子,本身自然就不能有太大的势力。
于是乎,在诸位兄弟中一直不甚起眼的当今,就成了突然杀出来的一匹黑马,捡漏似的夺得了兄弟们打破头争抢的皇位。
太上皇静心养了半年之后,身体果然慢慢恢复了,那暂且沉寂的权欲之心立刻便蠢蠢欲动。
且朝堂形势一如他所料:当今登基之前党羽稀少,半年之间根本不足以掌控朝堂,给足了太上皇能钻的空子。
那些勋贵一开始可能只想借一借太上皇的势,好在新君手下谋得更多的话语权。
但与虎谋皮的事,岂是那么好做的?
太上皇在位多年,帝王心术炉火纯青,勋贵们凡起了心思的,无不被他拽上贼船,想下也下不去了。
骤然萌动的心思
只能说人:人心不足蛇吞象。在这等权力争夺中迷失自我,谁都不无辜。
紫鹃虽说跟着黛玉明白许多事例,但对于朝堂纷争,黛玉因着寄人篱下,从来都是三缄其口,她自然也不明所以。
今日听了他们夫妻说出的一鳞半爪,就把这姑娘吓到目瞪口呆,只觉得从骨头缝里渗出一股寒意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心有余悸道:“日后我若嫁人,一定要找个无心朝堂的殷实人家。这等龙潭虎穴,我可是半点都不敢沾染!”
——这也太吓人了,她觉得自己这点聪明放上去,根本就不够看的。
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徐茂行忍不住挑了挑眉,给黛玉使眼色:她已经想通了?
黛玉嗔了他一眼,啐道:“有话就直说,做什么挤眉弄眼的?紫鹃不是那种小性心窄的人。”
原本紫鹃见他作色还不明白,听了黛玉的话才回过味儿来,不禁似笑非笑道:“原来在二爷眼里,我就是个听不进良言的糊涂蛋呀。日后再有什么事可别来找我,我怕我这个糊涂人,把你的好事给坏了!”
徐茂行赶紧起身陪礼:“好姐姐,好姐姐,是我错了,是我糊涂。你大人大量的,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紫鹃啐道:“这才是大丈夫呢,能屈能伸。”
两个姑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徐茂行见她说得促狭,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黛玉对紫鹃道:“明儿个我放你一天假,好回去探望父母。今日用完了午膳,就先去收拾东西吧。钱匣子都是你收着的,自己取十两银子,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紫鹃知晓她既然这样说了,必然是真心实意的,若是推辞反倒叫她吃心。因而,直接就欢快地道了谢,到后厨吃饭去了。
等她离去之后,黛玉才对徐茂行道:“紫鹃素来就是个有志气的,早早便看透了王孙公子们的负心薄幸。如今又知晓了朝堂争斗之酷烈,自然就对那些人越发要敬而远之了。”
宝玉尚未痴傻之时,紫鹃便对黛玉说过:那些王孙公子,哪一个不是三房五妾的?便是真把个天仙娶回去,也不过日,就丢到脑后头去了。
当初紫鹃之所以一心撮合宝黛,就是因为宝玉就是贾家那群矮子堆里拔出来的高个。
徐茂行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嫁个殷实人家过平稳日子,也未尝不是福气。”
他沉吟了片刻,说:“正好咱们周围住的都是这等人家,你先暗自寻摸着。若她父母肯从贾府脱离自然最好,咱们只需要多替她备些嫁妆就是了。
若是事有不谐,咱们夫妻就以自己的名义摆上几桌酒,请来街坊邻里见证,认她做个义妹。如此一来,除了那些不讲究的人家,谁也不会再拿她出身挑理了。”
见他考虑得如此周到,黛玉心中满意,笑着调侃道:“这还没当人义兄呢,就开始管头管脚了。日后若真成了兄妹,那还了得?”
至于紫鹃实际上必徐茂行大几岁的事,都是枝梢末节,根本无伤大雅。若真按照如今的规矩来,紫鹃是他们家的丫头,就算他们夫妻年岁再小,她也得磕头喊“爹娘”。
若是要按照年岁来,他们拜紫鹃做姐姐,只怕紫鹃自己头一个不愿意。
因着尚不知紫娟父母的态度,这件事夫妻二人商议妥当之后并未声张,以免给紫鹃带来尴尬。
商量完了紫鹃的事,徐茂行又觑着黛玉的脸色问:“关于荣国府的事,你就不想着回去和老太君说说?”
黛玉笑了笑,淡淡道:“不必特意去说。外祖母一生不知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什么事看不清楚?等到紫鹃回去说自己的父母时,叫她替我带一封信就是了。
不过,家族兴衰乃是大势所趋,并非一个两个人的努力可以扭转的。这些年外祖母未必没有察觉,也未必没有努力过。可又能如何呢?”
家里拖后腿的太多了。
贾家男人们个顶个都不上进,娶进来的女人们倒是一个比一个精明,却是各自为政,争权夺利,没有一个具备长远目光的。
自那年中秋之后,贾母越发懒散,想来也是心灰意冷了吧?
徐茂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反倒是黛玉自己笑道:“我还有什么想不开的?我爹娘先后过世,天对我而言已经塌过两回了。”
徐茂行握住她的手,郑重承诺:“以后我们共同撑起一片天,这片天不会再塌了。”
他的神情是那么真挚,语气也是那么诚恳,星光汇聚的瞳孔本是深沉的,此刻却是煜煜生辉,仿若上元夜里炸开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