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行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很快便拐进了书房,“砰”的一声,把门给合上了。
黛玉忍不住掩唇一笑,耳边却忽闻“噗嗤”一声,却是有另一个人也在发笑。
她顺着声音扭头一看,紫鹃已然换了一身碧绿的衫子,外罩浅蓝褙子,正扶着柱子遮蔽了大半身影,笑吟吟的盯着这边直瞧。
黛玉笑的是徐茂行,紫娟笑的自然就是他们夫妻俩了。
方才还不觉得如何,如今知晓有第三人在场,黛玉也觉得脸上臊红起来,顿足道:“你这丫头,我竟不知你也是个促狭鬼。还不快过来,黑洞洞的站在那里做什么?”
紫鹃笑道:“我站在这里,自然是有好戏看。诶,方才一对雀儿打架,奶奶可看见了?”
这黑灯瞎火的,哪里来的雀儿?黛玉情知是这丫头促狭,羞得一跺脚,自己先进屋去了。
见她恼了,紫鹃忙笑着追了上去,又是赔礼又是陈情,把好话都说尽了,黛玉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哎哟哟,可算是笑了。不然改明儿叫二爷知晓我惹了二奶奶,还不得舍一顿好嘴巴子给我吃?”
“你还说,你还说!”黛玉气得拧她,两人闹做一团。
等都笑累了,紫鹃起身给她倒了茶,才挨着坐在床上好生说话。
黛玉问:“你是怎么说服你爹娘的?一开始我和二爷还怕他们舍不了公府的势呢。”
紫鹃道:“我爹娘在那府里虽然也管着些事,但和上头那些大管家根本没法比。那府里的规矩奶奶也知晓,一向是主子有好处,底下的奴才们也跟着分润。
奴才们分润的这些,也有个三六九等。大管家自然是拿大头,往下的管事们一级一级分下来,差事越简单,能分的就越少。”
她爹娘是主管器皿的大管家手底下的小管事,还不是负责采买的那个,算不得重要职位,原本分的好处就不多。
一个大家族的衰落,最先感应到的不是处于顶层的主子,也不是被踩在最下层的奴仆,而是浮在中间,能上下交通的管事们。
这几年紫鹃的父母能分得的好处越来越少了,心里已经有了几分预感。紫鹃又言之凿凿,说这个消息是徐茂行从安王府得来的。
在他们眼中,荣国府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了,安王府更是富贵气派非常。
且安王又是当今天子的亲儿子,消息自然是无比灵通的。
他们自身的感应,再加上安王府这张虎皮,两相加持之下,由不得他们不信。
黛玉叹道:“果然是‘春江水暖鸭先知’。”
她自己呆怔了片刻,回过神来见紫鹃担忧地看着自己,便露出安抚的笑容,说:“且叫他们再等些时日,等二姐姐的事情了了,我去见外祖母时,一并把他们带回来。”
紫鹃道:“原也不着急,他们自己也有些东西要收拾变卖呢。”
说定了这件事,恰逢街上打更声传来,她便指着桌上的点心说:“晚膳时二爷用的少,你拿个茶盘,把这两样点先给他送过去吧。”
“诶,我这就去,奶奶先歇了吧。”
紫鹃起身去了后厨,见灶下还有火光闪烁,便揭开锅盖一看,就见里面还温着一盅排骨汤。
今夜守厨房的徐禄家的笑道:“这是我娘特意叫给二爷留的,她说二爷晚上少用了半碗饭,夜里必然是要饿的。恰好今日买的排骨还有剩的,就煲了这一盅汤。”
摊牌
紫鹃也笑道:“福婶和奶奶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奶奶也特意留了两碟点心,正打发我给二爷送过去呢。”
“哎哟,那可正好了。”徐禄家的忙取了个食盒,最底下一层灌了热水,又拿纱布垫着,把那一盅汤放进了食盒里,旁边摆了一只碗并一只汤匙。
弄完之后,她对紫鹃道:“底下有热水保温,便是二爷一时不喝也凉不了。”
紫鹃夸赞她想得周到,嘱咐她可以先睡了,就提着食盒又回了正房,取那两碟点心。
正房的灯仍亮着,但紫鹃却仍是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见黛玉竟然还对着灯烛看书,眼中闪过讶然之色,上前低声问道:“奶奶,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不睡呢?”
黛玉抬头对她笑了笑,说:“我与二爷说好了,等他晚上回来,我们还有事商量呢。”
紫鹃抱怨道:“多少事白天说不了,非得晚上点灯熬油。”
“白天他不还得读书嘛。”黛玉放下书,起身轻轻推着紫鹃出去,娇声祈求道,“好姐姐,就这一回,就这一回,你就饶我这一回吧。”
“好好好,你可别再推了,我可是怕了你了。”紫鹃无奈地摇了摇头,提着食盒去了书房。
哪知道等她走到地方,却见徐茂行已经把书桌收拾好了,看见是她,还吃了一惊,笑道:“我正要回去呢,怎么又劳烦你跑一趟?”
见他要早回,紫鹃心里高兴,便道:“我本就要催你吃完了回去,如今回去再吃也是一样的。”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紫鹃又忍不住道:“二爷读书素来刻苦,也要注意身子才是。往后天是越来越凉了,晚上就早些结束吧。这家里上上下下,哪个不替你悬着心?”
“那可不行。”徐茂行正色道,“自家人知自家事,我本就不是天生的刻苦之人,如今之所以能如此,是心里憋着一股劲儿。
若是这股劲儿散了,只怕我就又回到从前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了。未免变成被温水煮熟的青蛙,我得防微杜渐。”
听他说得促狭,紫鹃笑道:“什么青蛙呀□□的,这读了书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尽说些让人听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