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甄栩即将报名参加县试,何尘站在凉亭中,了望着远处紫金山:“栩儿,你可知我给你取这两字的用意?”
“老师是期望我明理明智,坚韧不渝。”
何尘摇摇头:“不光是如此。我知晓你心中一直有郁结之事,然而人生喜忧参半乃是常态,不可过分沉溺于忧思之中。为师望你日后心境开阔澄明,处事随性自然,不必过分拘泥于外物。你资质上佳又少年老成,将来必有一番大成就。若有朝一日你入朝为官,为师盼望你能带来一派太平清明气象。”
甄栩正色:“老师谆谆教诲,学生必不敢忘。”
周恒哪里晓得何尘与甄栩的心事,他一打听到甄栩的字,就哈哈大笑:“什么光风霁月呀,他就是个芝麻汤圆,最得先生真传!”
这话恰好被周思业听见,勃然大怒“小子,尔敢妄议尊者,给我沿着外墙跑二十圈。”
周恒龇牙咧嘴跑到满头大汗,熟悉的衙役看到他,笑着调侃:“小公子,今日可是又犯了什么错了?是烧了院墙,还是折了树枝了?”
想到周恒的趣事,甄栩笑着摇摇头,睡了个好觉。
次日,半梦半醒间,甄栩感觉到一个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额头上,有清脆的女童声音在耳边响起:“娘,哥哥不发烧了!”
“你别凑到你哥哥身边,当心被过了病气。还有煜儿,晚上让你搬到隔壁去睡,怎的就是不听呢!”
封慧把晴雯拉开,又让甄煜坐到对面去。她摸了摸甄栩的被褥,“昨夜发了汗,果然有用。栩儿,把这碗药喝了。”
看甄栩乖乖地又喝了一碗苦药,封慧有些满意,从娇杏手中取过小碗,就要喂给他“你爱吃的软玉髓,快尝尝,这可是张妈今早特意给你做的!”
软玉髓,实则就是甄栩前世的双皮奶,这名字还是茶馆老板娘给改的。过去几年,甄栩时不时借着神仙托梦的名义,“发明”几样后世的甜品,双皮奶就是其中之一。
这款甜品他前世经常自制,因为太过喜欢,还专门查过资料。他知道双皮奶是清末才被广东人民发明的,如今的年代似乎类明朝,还没有这种甜品。茶馆老板娘张金巧尝过以后就赞不绝口,进行了些许改良,在品茗斋推出后,便大受欢迎,常有客人带着自家亲眷专门来品尝。其他茶楼至今也没搞清楚这软玉髓的做法。
甄栩有些郁闷:“娘,儿子如今已十三四岁了,连童生都考过了,哪里就和小孩子一样还要娘亲喂呢!”
封慧刮了下他的鼻子:“是,栩儿长大了,也不知道谁和小童似的,每日喊着要吃些甜的。”
“哈哈哈,是栩哥哥!”晴雯在一旁拍拍手。
甄栩向晴雯努嘴,小丫头才不怕他,冲他扮了个鬼脸,拉住甄煜“煜哥哥,你来陪我读诗。看栩哥哥说话不算话,刚说要教我作诗的,人就立马就病了。”
甄栩惹不起这两位,好不容易送走了她们。门外却又传来一声少年人的声音,“霁明,你好些了吗?怎么柔弱得好像个姑娘似的?”
只见一人站在门口,他肤色微黑,面容俊朗,身材似乎比同龄人高大些,正是周恒。
周恒入得门来,先探了探甄栩的脸色,见他已然无碍,便大摇大摆地在对面扶手椅上坐下。
甄煜看他这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周恒的小火苗一下子又被点着,他站起身来“小哑巴,今天看在霁明的份上,我先饶过你,改日非要和你打一架不可。”
甄栩对他们两人的幼稚行为早已学会熟视无睹,转移话题道:“你近日如何?老师都教了些什么?”
提到这个,周恒叹了口气:“你不来,小哑巴也不来,老师就只盯着我一个人。好在最近我父亲和老师似有要事谋划,并不太能顾得上我。眼见着下午无事,我便与那几个纨绔子弟跑马去了,没想到那天竟来了个傻子!”
周思业籍贯京城,但也是金陵分出的一支,因此在本地还有些亲戚。他虽然自己不与这些勋贵人家有太多交往,却并不限制幼子与这些人家的孩子往来,只是叮嘱他莫要染上不好的风气。
不过若论亲近,周恒当然还是与甄栩更好。因他知道这些金陵勋贵子弟最是势力,常以家世看人,担忧师弟被他们戏弄,是以不带甄栩与这些子弟往来。况且周恒自己也并不是其中的核心人物。
这些思量,周恒虽未说出,甄栩心里却很清楚。古今中外人与人的交往,绕不开“圈子”两个字,勋贵世家有个圈子,清流文官也有个圈子,甄栩作为一只小蚂蚁,现在最多算是一只脚踏进了儒生圈子。
甄栩听到他称呼人家傻子,摇头笑道:“你也是促狭,又给人家起绰号,也不怕得罪人。”
周恒有些不服“虽然如此,这次的绰号却并不是我起的。这傻子前几日刚从京城回来,不过几天功夫,倒把好些个世家子弟给惹着了。别人家生得略好些的丫鬟小厮,他便直盯着看。要不是他们家祖上是皇商,家中有些钱财,又最肯花钱招待人,恐怕早就没人理他了!”
刚从京城回来,皇商,傻子,这莫不是,甄栩脸色一变:“此人可是薛蟠?”
周恒有些诧异,师弟素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何时见他这样急切,“正是!怎么连你也知道此人?”
甄栩沉默片刻,“恒安,能否帮我引荐这位薛公子?”
一月后,正是江南五月间,天气炎热无比。薛府备足了冰饮果盘,一众纨绔子弟聚于花园前厅听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