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泽摩挲着钻托上的雕花,悻悻然说:“只是吃个饭”
“正面回答我。”曹建德面色凶悍,不像是来找他闲聊。
“是我自己”他还是泄了气,无论对外有多刚强,在曹建德面前,他永远也强硬不起来,“是我自己心智不够坚定,每次见到陈东实,心跟煮沸了一样乱这个——”
他举高几寸,将那枚戒指呈在曹建德面前,“——我实在没办法骗他我要结婚,我说一次,就等同于捅他一次,我已经捅过一次了”
“钟国华的事不是你的错,”曹建德放缓几分口吻,“只是你要清楚,总有人要流血和牺牲。”
“那也不该是他。”梁泽将手撑在膝盖上,目光自始停留在那枚钻戒上,回想起陈东实说“你不会骗我有女朋友”这样的话时,他仍心有余震。
“说点正事。”
曹建德没同他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他清楚,他和陈东实间的纠缠非一日之寒。
当今最重要的是,纳来哈一遭,梁泽在马德文那儿搭建起的信任又有了裂痕。虽然梁泽事后找补,给自己挂了点伤,但以马德文的性格,一定不会放弃观察梁泽。而今又有王肖财那老狐狸作陪,两人都是从刀疤那儿过来向马德文投诚的,彼此间的竞争明暗交杂,不排除王肖财在马德文面前吹风的可能。
“纳来哈这事儿,的确是我疏忽大意了。”梁泽摸了摸眼皮子,怅然若失:“我今天去找陈东实,也不尽是去做客。我把这事故意透给了他,因为我有怀疑,陈东实或许很早就跟马德文站到了一起,但我没有实际凭证,何况”
“何况他是陈东实。”曹建德直击下怀,“我说得对不对?威龙。”
梁泽神情复杂。
“但从陈东实的反应来看,他好像的确不知道这是马德文事先设计好的圈套。”他努力回忆着当时某人的表情和反应,重复推敲,“无非两个可能,一个是陈东实的确会演戏了,连我都看不出什么破绽。一个是,马德文也没告诉陈东实。说白了,他也对陈东实多有忌惮,怕他反水,这老狐狸,心思一层一层,还真是让人吃不准。”
“马德文看似风雅,实则城府颇深。”曹建德砸吧着窗外的景,若有所思,“或许咱们该找找别的突破口。”
“别的突破口你是说徐丽?”梁泽揉了揉发涨的眉心,“可我之前替她料理刘成林的时候,问过她,她嘴巴严得很,什么也问不出来。”
“据我所知,马德文纵横声色许多年,换女人的速度比换内裤还勤。但他这么多年来,始终对徐丽念念不忘,多加照拂,这后头,一定有别的什么隐情。”曹建德说到这儿,才抽出那份夹在腋下的文件袋,“倩儿从档案科翻来的关于马德文的资料,你有空看看。我这儿存了份底,咱们有空多研究研究。”
“那这”梁泽掂着文件袋,眼神一亮,似有新的盘算,“是不是也可以拿来给马德文表忠心?”
“什么意思?”
“纳来哈这事过后,马德文明显不让我近身参与业务的事情了。我如今在金蝶,还不如他身边的张猴受捧。但现在有了这份东西,我可以交给马德文,告诉他,我替他抹去了档案里的不利部分。他是生意人,黑白两道通吃,留下的四年牢饭的案底,一定是他的心头大痛。如果这个时候,能为他解决这个事,我在金蝶的价值,不就能体现出来了吗?”
“威龙”曹建德定定然看着眼前人,眸色缥缈而不可探,“你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工于心计的?”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梁泽咧嘴笑了笑,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师父,这难道不好吗?”
“看来是我多思了。”曹建德不知该怎么形容现下的心境,一方面,他希望眼前人做到真正的“无情”,尤其是对陈东实,可当真听到他毫无情绪地讲述自己怀疑陈东实与马德文有染、分析马德文优劣利弊、如何在马德文面前承欢讨巧,他竟觉得,是自己低估他的用心了。
“师父你放心,”梁泽仿佛看穿了曹建德的心思,从容有度地说:“我说过,我会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东实。当然,我也会尽全力不辜负您和组织的栽培。”
这样的客套话,他从前从不会说。如今也说得如鱼得水,看来在马德文面前,他没少学商场交际那一套,面子工程上总是滴水不漏。
“威龙,”曹建德拉起他的手,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手背,“我肯叫你一声威龙,是因为无论你换了多少身份,你在我面前都还是那个一腔热血的毛头小子。你和陈东实的事,是我们对不住你,你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我怕你重蹈覆辙,才会不厌其烦地告诉你让你离他远一点。你别忘了,你这条腿当初是为谁折的,你这条命,又是差点因为什么没的”
“师父的话,我铭记于心。”梁泽微微鞠了一躬,有风吹进,似将全身气血都吹活了一般,整个胸腔燃起跌宕的隐火,“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师父,这个我在课本上读过。”
入春后的乌兰巴托冬寒料峭,还没全然拂去蜡月的陈雪。马路两旁的主枝干被捆上了拇指粗的麻绳,每天清早日落都有专人负责看守。
陈东实把车停靠在路边,手里夹着一根燃到一半的香烟。半个小时前,他刚送完肖楠和童童进托教班——没错,陈东实打算让童童留在自己身边读书。
等了半小时,女人牵着孩子走了出来,满脸的愠色,看着不大爽朗。陈东实没来得及问,便听肖楠破口大骂:“什么狗屁世道,这破地方不来也罢!想着谁还乐意读这破早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