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林不想再多说一句话,直接拨了110,手指再一次放在拨号键上方,威胁道:“一。”
如果岑林跟他吵起来,岑允还能拖一会,磨磨嘴皮子,不怕岑林不松口,哪想到岑林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连基本的交流都省了,措手不及之下气焰大减。
“儿子,我们坐下来,好好说道说道,行不行?”前妻弃他而去,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再抛弃他,即便他其实没怎么照顾过这个儿子。
“二。”岑林不为所动地数道。
“你……”岑允知道自己的行为其实说严重点已经造成骚扰了,他不想进局子,又怕今天走了,岑林明天就搬走。
“三。”
“别!”岑允在岑林拨通号码的前一刻认输了,“好,我走,我走,你别报警。”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楼梯走。
岑林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满腔烦躁地开门进屋。
搬走是不可能的,要是岑允以后还来找他,难道次次都搬?
估计是岑林强硬的态度起了点作用,从那以后岑允就没再出现在岑林的视线里。岑林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未来也不会再和岑允有什么交集,直到他回到云城前。
那会他已经在业界有了点名气,被卷进了那起抄袭案。官司打起来费劲,最后虽然赢了,但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恢复到从前的工作状态中,而且抄袭对于一个画师来说是个具有毁灭性的打击,即使他并没有做出任何与抄袭有关的事,这起官司也已经对他造成了影响。
在工作室工作的时间不短了,要想离开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岑林其实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离开,但是这个时候走的话,一来他没有找到下家,往后要靠什么活得收入也还不清楚;二来他的根基几乎都在清州,虽然这里有太多的负面回忆,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也不是不可行,但是成本会非常高。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岑允又出现了。
那天他跟工作室的负责人讨论以后的发展问题,喝了点酒,有些不清醒,提前回到住处,没想到在门前再一次看见了岑允。
岑林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撑着昏沉的脑袋,斜靠着墙壁,冷冷地看着岑允。
岑允猝不及防被发现,想起来岑林说过再看见他就直接报警,他急忙解释道:“我……我马上走,我马上走,你别动!”
“你怎么阴魂不散的?”岑林心情不好,脸色阴沉得可怕,酒精让他的头脑不那么理智了。生活的重压已经让他的脚步十分沉重,岑允让他想起的那些陈年往事更是像浓雾里伸出来的爪子,不停撕扯着他的身体、他的灵魂。
流年不利,工作上点背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忍受早就毫无关系的人三番两次来骚扰他?
岑允看着站在阴影里的岑林,欲言又止。他想说点什么,又明白让他说的话岑林根本不会听,不断在主动与退缩的边界线上徘徊。
岑林脑子不清醒,没耐心陪他耗着,一句废话都没有,手伸进口袋。
岑允以为他在掏手机,立刻放下了绕在嘴边的犹豫,一步步往楼梯的方向退:“不……你别报警。我这就走,这就走……”
岑林没再动,眼睛盯着地面,听着岑允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定定地在楼道里又站了一会,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到自家房门上。
这个地方,全是污糟的东西,干脆就这么,呃走了算了。
可是除了清州,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云城已经没有他的亲人了,别的地方更是陌生,他还能去哪?
谢子夕曾说过以后都不会待在云城的,想来那里除了能遇到一些老朋友,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了。再说了,无论回到那里有多糟糕,还能比现在更糟糕么?
岑林闭了闭眼,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喂,小岑啊。”
“老段,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事儿,现在还算数么?”
“你想好了?”段盛阳的喜出望外几乎透过话筒溢过来了,“算,当然算!”
岑林仰头揉了揉眉心,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国不就应该就回云城了,到时候你可别不接我电话。”
“哪能呢,随时恭候!”
岑林以为,回到故土,把一切烦恼留在那个让他充满雄心和伤心的地方,一切总会变好的,没想到回来又遇见了谢子夕。
不过,现在看来,这好像并不能算是坏事。
由于心里有事,岑林醒得很早。头天晚上谢子夕为了让岑林安心睡把窗帘拉得很严实,反正房间里有空调不用怕热。
室内一片昏暗,有微弱的光线从窗帘上方的缝隙里透进来,形成几道抽象的光束,一切都变得隐隐绰绰的,像是还在梦里没有醒来。
岑林用力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忽觉身旁多出了一道呼吸声,侧目一看,谢子夕依旧背靠在他怀里,还在沉睡中。她修长白净的脖颈从衣领里延伸出来,像毫不设防的羔羊暴露在他面前。那条项链的黑绳露出了大半截,貍花猫的项链坠子从衣领里滑了出来,圆圆的眼睛反射着一点微光,像在打坏主意。
他感受着谢子夕的脊背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混沌了一晚上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谢子夕还在他身边,活生生地待在他的臂弯里,既没有随着梦境飘散而去,也没有只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他没有被抛下。
谢子夕今天还得上班,岑林盯着她的睡脸看了很久,等时间差不多了才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角,起身去洗漱做早餐。
闹钟响的时候,谢子夕尚且还沉浸在梦境里,梦里岑林一直站在远处看着她,一双眼里覆满了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悲伤。不知怎的,谢子夕竟一时分不出那是几岁的岑林。他好像有满腹的心事要和她诉说,可直到最后也没有吐露一个字,而是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想要牵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