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男人依然是在病房外,不过没有再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了。崔医生问他:“你也是谢子晟患者的亲朋吗?”
岑林原本双手插兜正低头沉思,犹豫着要不要跟着谢子夕进去,闻言抬头站好,思考了半秒钟摇了摇头:“不算是。”
崔医生回头看了看病房,里面传来了谢子夕带着哭腔、低低的笑声,混着咸涩的泪水,让人听着心里一抽一抽地疼,五味杂陈。
岑林显然也是这样的感觉,脖子伸得老长,可是脚又不敢向前迈。崔医生看不下去,朝着病房门口扬了扬头:“想进去就进去吧。”
岑林冲着崔医生礼貌性地笑了笑,没说话,也没进病房。
外面的岑林心情复杂地重新靠着墙立在墙边,里面的谢子夕却是腿软得快站不住了。
谢子夕虽然哭出了声,但并没有哭太久,一半是累的,一半是眼泪完全流不出来了。她苦撑的这些年,已经不大会哭了。
谢子晟的眼睛紧紧锁在谢子夕身上,目光迟缓地一寸寸抚过谢子夕的脸。脸还是显年纪小的娃娃脸,可是再没有当初热血气盛的样子了,如果说几年前的谢子夕是一只奋力展翅、无所畏惧的小鹰,现在的她已然长成了羽翼丰满的猎食者。
他曾经那么期盼谢子夕变得强大又独立,但是当她真的变成了他期望的样子时,他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因为他并不想让他的妹妹以这样的方式长大,她付出的代价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看着谢子夕哭红的眼睛,想要抬起手来,就像小时候那样揉一揉谢子夕的头发,但是现在的他连张嘴说话都还做不到。
谢子夕面对着谢子晟,喉咙一时之间堵住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吞下的东西太多太杂,此时全部成了一团浆糊,黏糊糊地附着在她的器官上,让她五脏六腑都搅成了一团,连个字都扒拉不出来,索性转开脑袋,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对身旁的舒锦心说:“锦心姐,你先陪我哥一会吧,我得缓缓。”
舒锦心点点头,由着谢子夕走出了病房,接替谢子夕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
谢子晟的目光一直追着谢子夕的背影,直到谢子夕出了病房,才将目光一点点挪到眼前的舒锦心身上。相比对着谢子夕,谢子晟在看着舒锦心时,眼里的愧疚浓重许多。他奋力抽动嘴角,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嘶哑的音节,艰难地做了几个口型。
舒锦心隔着泪眼辨认出来了,他在说“对不起”。
在那些失眠的夜里,即便有很多次舒锦心确实怨过谢子晟,现在也实在是怨不起来了。他那么努力地回来了,还有什么比能看见他好好活着更重要的?
舒锦心用手背擦干了眼泪,握住谢子晟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裴新源和程飞鹏没在病房里久待,反正他们只要确认人醒了,后面总会有机会能和谢子晟说上话的。
两人出了病房就看见谢子夕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恍惚之间仿佛又看见了几年间无数次用同样的姿势坐在那里的一个个谢子夕。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谢子夕身旁多了一个岑林,他只是默默地坐在谢子夕身旁,一只手慢慢地抚摩着她的脊背,耐心等着她破开情绪的茧,抬起脸来把心里堆积的东西说给他听。
程飞鹏不知道谢子夕和岑林的情况,刚想掏烟的手举在半空,放不下去也抬不起来,十分诧异地颤了一下,隔空点了点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人,用一种后知后觉的语调问裴新源:“咋回事儿啊这是?”
“咋回事,不就你看到的这回事嘛。”裴新源见怪不怪地把程飞鹏兜里的烟拿出来放在了他僵在半空的手上,“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别大惊小怪的。”
程飞鹏握着自己的半包烟,瞅着裴新源的反应不对,“嘶”了一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一直没告诉我?”
“程老板日理万机,我就怕给你打电话你还开着会呢,约饭也约不出来,上哪给你讲?”裴新源扶着程飞鹏的肩膀把人往外边推,“要抽烟出去抽,别说医院里不让抽烟,要是让那边的小夕夕看见了,我可帮不了你。”
程飞鹏想想谢子夕先前那冷飕飕的表情,还是谨慎地揣起了烟盒,跟着裴新源到了医院外面的草坪上。
这天谢子夕在病房里待了很久,直到护工提醒谢子晟该休息了,谢子夕才点头离开。
谢子晟的目光一直追着谢子夕走到门口,开门的一瞬间,他看到了门外有个人。虽然被门框遮住了一大半,但谢子晟还是看清了他的脸。那是岑林,他一直在外面等着谢子夕。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谢子晟才收回目光,盯着房间的天花板出神,过了许久才缓缓闭上眼。
谢子夕没有哭得太厉害,只是眼眶发红,看得岑林心都像给人揉碎了,抬手揽住谢子夕的肩膀,把人半抱在怀里:“好了,这是大好事,可我怎么看着你不开心呢?”
“开心的。”谢子夕嗓子眼发涩,声音听着干巴巴的,“真的,特别开心。”
只是开心之后还余下了些别的什么,是酸楚,还是愧疚,谢子夕分不清,她只觉得回头看看走过的这几年,实在是长得让人心生绝望。
岑林面含微笑,他也开心,他的心上人从此以后心头的重担可以一点点卸掉,可以对自己少一点苛责,逐渐变成自己想要的自由的样子。
谢子夕看着岑林沐浴在晚风中的脸庞,想起一件事,犹疑着开口:“本来……我哥醒了,按理说过段时间他好些了,我该带你去见他的。不过,他对你有点……那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