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治不好?什么样的普通病症?”群青问。李郎中的医术高妙,若非如此,也不会救活她了。
“玉沸丹……”
“何为玉沸丹?”群青从没听说过此物。
“我也想要来此物,但是问谁,都不肯说!”李郎中焦躁地比划,“服食过以后,人懒散少言,举止失度,针灸无用、用药无用,他们看我的眼神,就仿佛我是个江湖骗子。”
群青凝眸细思,李郎中忽然推开她,神色严肃起来,不让她再跟:“我去看诊了,你快走吧。别跟着我,不像样子。”
说罢,提着药箱跨进院内。
群青没有离开。她抬眼打量这户屋宇,门环、门匾,檐下挂下的绢纱灯,这该是个富户,然而方才开门,院中黑漆漆的,没有下人掌门,不由有些担心。
“此处怎荒成这样!”群青听见杨鲤的声音。
文素他们跑着追上来,只见群青端然站立,问杨鲤:“这什么地方?”
“是叙州城内富商的祖宅,这条巷有个诨名,叫‘金街’,叙州城内胆大的孩子,跑来在砖缝里捡捡抠抠,说不定能捡到金豆子。”杨鲤说罢,一下子跑到群青身边,看了群青一眼,“我本是跟着娘子的,不是跟着你们的。”
富商的祖宅?群青心想,那倒是奇了,来的一路上都很荒。
房内忽地传来小儿啼声和妇人哭骂的声音:“这药都抓了几副,为何花了钱却还是夜间咳喘?我看你一把年纪才相信你,果然游医全是骗子……”
群青径直推门而入,裙摆划开漆黑的院落,推开房门。
屋内有个妇人,身旁婢女托着碗。见一个窈窕的小娘子忽地闯进来,妇人惊疑地止住骂声。
群青敛袖一礼:“这位是我师父,可否容我看看汤药和病人?”
群青的姿容说不出的清
()冷镇静,竟将人镇住,这妇人只低声絮絮:“这游医还收徒?师父都看不了,徒弟的水平,又不知得差到哪里去。”
李郎中站在一旁,又急又气,脸色通红,无措望着群青的举动。群青将侍女盘中的药碗端起来,闻了闻,又尝了尝。
她医术只学了一年,但这小儿咳喘,不过是寻常病症,她都能看。李郎中来看,便如牛刀杀蚊子,怎么会出错。
汤药果然没有问题。
群青又走到床边,俯身看那孩子。
孩子身穿圆领袍、腰悬玉佩,连搭在腹间的被子都是绿丝绸被面,染成菱花样式,一片花团锦簇,一看便是富贵娇养。可惜他脸色绯红,口鼻不通,双目恹恹紧闭,艰难地呼吸着。
群青伸手探向他,却没有碰到他的身体,只在被子的绸面摩挲了片刻,道:“我师父开的药没问题,你家被子有毒。”
李郎中一怔,那妇人亦惊愕:“什么……什么有毒?”
群青已将被子拉下,扯过床脚的棉被给孩子盖在身上。
她走到那妇人眼前,将被子展开,那绿色绸被面在灯下愈发鲜艳:“娘子这被子可是刚买不久的?”
妇人实不明白能与被子有何关系:“是几日前二郎过生辰,家婆从铺子里挑选的。你这小娘子好无礼,怎能说它有毒?”
“这被面的丝绸,是翡翠石绿所染,比寻常的松绿更鲜亮,成本也更低。只是此染料会慢慢散在空中,大人吸入还好,孩童敏感,会咳喘高热,我说‘有毒’并不为过。”
群青道,“娘子若不信,将这被子铺开,过段时日看看,色泽会慢慢变暗,都叫二郎吸入体内了。”
那妇人闻言大骇,群青从袖中取出符信给她看:“不瞒娘子说,我从前在宫中尚服局当过差,这翡翠石绿曾引入宫中用以织染,后来因影响了皇储公主,很快被禁用了。”
宫中尚服局,天下最高等级的织物都罗列在内,还能有错么?
又群青将被子移走一会儿,那孩子的呼吸果然变得绵长平缓了些。那妇人看向群青的眼神,变成了信任和依赖。
群青将小被子卷起来,放在桌案上:“娘子,我师父是长安城内有名的圣手,不过是云游到此,未料遭你如此责骂?他开的方绝无问题,不过是与这翡翠石绿相互对抗,药效无法体现。”
说着,她接过一旁侍女手中的药,轻而缓喂给那孩子,他的口鼻不通之状很快压了下去,喝完药就安睡过去,她的心也放下来。
那妇人脸上赧然,忙起身作揖:“是我误会这位郎中了,还请您谅解。”
李郎中嘴唇颤抖,他看看那妇人,又望向群青端着药碗的身影。这影子,与当年遇到街痞时,提着药箱倔强地挡在他身前的小娘子重合。
最后那些人打不过她,脑袋都给药箱砸破了,还是他去拦的架。十几岁的小娘子居然有那么大的力气,像一尾鱼,抱都抱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