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辞,叶霍的语气并不好,甚至还带着不小的火气。叶甄无声的低下头去,自悔认错道,“是我疏于管教,等这事了结了,仍由老爷处罚便是。”
叶霍不由偏头看了叶甄氏一眼,脸上的怒意不自觉的减去了几分。叶甄氏十四岁嫁到叶家,那时候自己还未接手家业,整日里在外历练奔波,每每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都是她在悉心照拂着自己。两人又正值情窦初开之时,渐渐便也生出了许多情愫在里头。便是后来他又纳了姬妾,对她一向都还是极好的,相敬如宾过活了十数年,更是极少与她说这般重的话。
想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些过意不去,奈何当着全家人的面,始终拉不下这个脸面。便只得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那么,你且看看该如何处置这几个下贱奴婢。”
叶甄氏得了令,就将视线移到下头的几人身上。微微眯起的眼睛在四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这才指着流琪身侧的那个丫鬟道,“你上前来说说,究竟是怎么一会子事儿。”
那丫鬟唯唯喏地抬起眼来,目光四散游离心虚不已地看向叶甄氏,干涸的嘴唇牵了牵,正要说话。叶甄氏却又出声打断了她,只见她轻扬了扬唇角,眼中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道,“我知晓你是下头出了名的长舌,也知晓你素来撒谎成性,更是骗人无数。不过……”
不过二字拖得有些长,几乎是瞬间,那双含笑的眸子霎时变得精锐无比,声音也从轻慢变得威严沉着,“不过我奉劝一句,就你那点儿道行,在我面前还是收敛着比较好。”
那丫鬟眼皮猛跳了一下,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叶甄氏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哭丧着声音求饶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这都是四姨娘……四姨娘指使的,奴婢是无辜的……”
她这般反应,大抵都在叶甄氏的预料之中。因而当四姨娘就要扑过来的时候,自她身侧猛窜出两个身宽体壮的嬷嬷,一把将她给揪住。
叶霍被气得浑身直发抖,侧头狠狠地刮了四姨娘一眼,愤气转头冲下头猛叩头求饶的丫鬟说道,“你且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若是敢有隐瞒,可仔细你的脑袋咯。”
下头的丫鬟抖了抖肩膀,方才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抖声道,“大抵是两月多前,五小姐与小世子出了事情没多久。那日四姨娘身边的流琪找着我,说是四姨娘有些差事要许我去办。我一个下头的低贱婢子,自不敢忤逆,便去了。哪里知道,四姨娘竟是……竟是让我散播五小姐不……不知……廉耻……与世子厮混之事儿……奴婢一时财迷了心窍……老爷夫人饶命……饶命……”
说到此时,叶霍已经气得不行,猛拍了一把桌子,嚯地一声站起身来。吓得那丫鬟立即趴到地上,不断的哀嚎求饶。叶甄氏眉头深皱,却是没瞧四姨娘一眼,只拉了拉叶霍劝慰道,“老爷先勿动气,且听她说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等到叶霍压制住怒火,坐回椅子上之后,又才示意那丫鬟继续说下去。
四姨娘借由那丫鬟贪财又长舌的脾性,四处散播叶茉与程齐礼私自勾兑的谣言。一开始,因府里头上下都知晓五小姐以及小世子的真实情况,大多不径相信,多是摇头笑笑便罢。却不曾想这事儿渐渐传出了府外,这个世界主要信息渠道传播,全凭了一张张的嘴巴相传,然这口口相传有一个致命的弊病。经过多番传谣,版本一个个翻新。最后便使得叶茉落了个不知廉耻的败坏名声,至于她是否还是个三岁孩童,根本就没人在意了。
叶茉作为当事人,却在这个时候才知晓自己竟然已经被外界传扬得如此不堪,而这一切全都得归功于自己的这位四姨娘,一时心中又是气愤又是莫名。然而,令她更为惊异的事情还在后头。
叶甄氏无视掉四姨娘撕声烂气的喊冤声,伸手扬了扬。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屋子里的淑兰无声地自她身后走出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那托盘上用一层绢布盖着,看不清明里头的东西。
只见淑兰面无表情径直走到流琪身边,叶甄氏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淡声与流琪道,“这东西是我命人自你主子屋里搜出来的,你作为最亲近的奴婢,且看看这是否是你家主子的东西。”
这厢话音刚落,淑兰便掀起一角绢布。流琪往那托盘里瞧了一眼,脸色立时变得苍白没有半丝血色。脸上表情霎时千般变化,抿嘴紧咬住下嘴唇,瞪大了双目看向叶甄氏。
而叶甄氏只是微微靠在椅背里,脸上看不出丝毫变化,“你只说是也不是?”
那流琪自一开始进门就显得异常安静,即便是身侧的丫鬟痛哭求饶,进而将她与四姨娘供出来之时,也面无表情,不见一丝异样。可她却在这时候,突然抬了头,眼中渐渐含满了泪水,那看向叶甄氏的眼神了全是哀求。
最后,那豆大得泪水自浊黄的眼中滚落,嘴唇颤抖着,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夫人……”
叶甄氏只看着她不说话,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只望着她不说话。四姨娘更是盯着淑兰手中的托盘,一脸茫然。
过了许久,流琪才猛的垂下头去,仿是认命了一般,狠狠点了两下头,并自喉间吐出两个带了哭腔的音节。
“是的。”
四姨娘在一边已然急了,胡乱挣脱着嚷嚷道,“贱丫头,休得胡乱往我身上安放罪名,小心我扒了你的狗皮。”
流琪却只是低垂着头,不再抬头看任何人,也没再出声,那模样全然一副事迹败露之后的放任样。然而,紧咬着甚至已经出了血的嘴唇在无声的诉说着,她心里有话,只是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