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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第1页)

父皇的温声细语犹在耳畔,一切却皆是假象,叫他怎么能不恨。

没有人有资格指责他心狠,尤其是父皇,因为他现在这副泯灭了良心和人性的模样,就是拜他所赐。

橘红余晖终于落幕,漆黑里,满宫戒备却无一所获,陆棠鸢终于还是站在了陆弘的面前。

陆弘像是早有预料,像是等待已久,端坐在大殿之上的龙椅正中,“棠儿,从未见你如此狼狈。”

陆棠鸢闻言停住脚步,真到了这一刻,这种心脏被抽干的感觉还真是让人难以承受。

漆黑空荡的大殿里,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看着眼前高坐的阴影,笑得愈发放肆,愈发面目狰狞,明明摇摇欲坠,却还是强撑着站直,不让自己在这场漆黑对峙中落败。

他苦笑最后一声,淡淡道:“父皇,儿臣在前线为您征战的每一天,都是如此狼狈。您从不知道,也从未过问。”

“是吗?”陆弘的声音听不出丝毫触动,“那棠儿正好可以歇歇了,朕可以给你个痛快。”

“给我个痛快?”陆棠鸢除了笑,不知道还能拿什么表情掩饰自己的痛,“是不想折磨我,还是怕不快点处死我,再生变数?”

陆弘也不否认,“棠儿不愧是朕最聪明的孩子。”

听着陆弘不输刀剑的字字句句,陆棠鸢不合时宜的感叹,他或许随了父皇更多一些,原来这皇宫里除了他,还有另一人能把温润和煦装一辈子。

他后背血流不止,血腥味终于飘散到了陆弘的鼻尖,他嫌弃地将食指垫在鼻子下面,“为什么回来赴死?”

为什么回来赴死,这可真是个好问题,或许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吧,说句丢人的话,在他踏进京城的前一刻,都还是在心里存着一丝奢望的。

直到陆启正被立为太子的消息传进耳朵,他这本就站不住脚的奢望,才彻底散落成尘烟。

“如果儿臣说,是因为儿臣对您还抱有最后一点信任和期待,您会有一点点的后悔吗?哪怕就一点点。”

陆弘把食指移到太阳穴抵着,“棠儿啊,朕以为失温和毒瘴足矣将你杀死,所以计划并不缜密,你竟信任父皇如此,真叫人失望啊。”

“如此优柔寡断,真不像你。”

陆棠鸢又笑了起来,只是那笑里克制着的哭腔也更明显了,他在这世上是最后一丝温情,终归还是在他的眼前消失了,他错了,陆弘只是一个皇帝,并非一个父亲。

他的前半生就此落定成一出笑话。

他是抱着赴死的决心前来,却绝不会以死亡终结这场对他长达二十五年的戏弄和欺凌。

“为何是陆启正?又为何是我?”

让我听听你是如何将我的人生视如粪土的吧,让你加剧我的愤怒,化成我即将刺入你心脏的刀。

真相

“你问朕为什么?棠儿,朕也有许多苦啊。”

说着,陆弘从身侧燃起一秉烛台,拿起,朝着陆棠鸢走了过来。

阿枭立刻闪身护在陆棠鸢面前,而陆弘神色不变,迈着步子往前走。

大崇繁荣,宫殿奢华,陆弘走过来的路途显得那样漫长,没有日光照耀下的繁复龙袍,没有声势浩大的随从,没有缀着珠玉的步辇,单薄的身影空洞洞走来。

陆棠鸢心中五味杂陈,原来陆弘早已在经年累月中变得瘦小、衰老。

借着烛火的隐隐光线,他看清了陆弘脸上的疲惫。

陆弘今日并未束发,外袍也是松松垮垮地披着,陆棠鸢以为自己眼见的是烛影错觉,可陆弘一步步走近,他真真切切地看见——陆弘胸口的皮肤已经腐烂,烂到深红色却流不出一滴血,滋养着内里一只只黑色的蛊虫。

他倒吸一口凉气,“上弦丹?”

陆弘脸上还是挂着温柔的笑意,“棠儿知道吗?上弦丹不是有解药就能安然无恙的,这是无解之毒,朕的父皇心知肚明,却还是在我身上种下。”

陆棠鸢不明白跟他说这些的用意,也没有因陆弘的示弱放松警惕,依旧让阿枭隔在中间做挡板。

他恨恨道:“受到伤害,也不能成为你伤害别人的理由。”

陆弘还是那样笑着,“朕只是想说,储位之争无不血雨腥风,朕不忍心让启正像朕一样受苦。”

黑夜里突兀的烛光将陆棠鸢的眼睛刺得发酸,他紧咬牙齿让自己不要那么卑微,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那,我呢?”

我就不是您的孩子了吗?

陆弘眼神怜悯,似乎很遗憾,“棠儿,仲元的孩子,才是朕唯一的孩子。”

“什么?”

陆弘还只是个皇子的时候,薛仲元就是他身侧的书童,白日里伴读研墨,黑夜里耳鬓厮磨。

陆弘的母亲是伺候父亲的宫女,奴性未消又一心为父皇着想,受了欺负也怕事不说,陆弘因此受了不少委屈,只有薛仲元会陪在他身旁每一刻。

遥记少年时,他学马术不慎跌落,绊倒了五皇子的马,当时父皇最厌恶他们皇子之间打闹惹事,于是一旦有人起了冲突,承受怒火的就只有下人。

五皇子抓了薛仲元,叫他给自己的马儿磕头认错,又将他同下等马关在一起,让在马厩里啃干草,学马叫,最后还要逼他解衣,同马匹一起并排如厕。

陆弘总是像母亲一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薛仲元在他心里早已是正妻的存在,这最后一件事,他再也忍不下去。

五皇子令人作呕的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逡巡,显然是知道他们之间并非主仆情谊,才用这下作手段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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