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适合?我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程楚翘,我问你一个问题——从来没有得到过,与得到后又失去,到底哪一个更痛苦,你知道吗?”
陶君朴忽然改变的话题让程楚翘一怔,没有立即回答。而他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径自往下说:“我告诉你,后者要比前者痛苦得多。始终没有得到过的东西,纵然会令你一时难过,但最终不会让你痛苦太久。可是,如果你曾经得到过、拥有过、并留下过许多幸福快乐的记忆。一朝失去时,你会被痛苦伤得非常深。到那时你也许会宁愿从未得到过,也就不会有失去时的痛彻心扉了。”
程楚翘听懂了,明白了:“陶君朴,原来你不肯接受我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而是因为你不希望我经历得到后又失去的痛苦——因为你的基因问题,才让你决定拒绝我是吗?”
“是的。程楚翘,还记得你爸爸去世时你是多么痛苦吗?你愿意短短几年内,再次承受这种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痛苦吗?你不会愿意的,因为这种痛苦真的太痛太痛了!人生本就苦多乐少,又何必再添情伤?与其得到后再失去,就不如从来没有得到过了。”
陶君朴温和悲悯的一番话,听得程楚翘浑身一颤。父亲程厚德猝然离世后,痛失至亲的痛苦一直被她下意识地埋藏起来,只因一念及就是锥心刺骨的痛。从小到大一直把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父亲,那么宝贝她宠爱她对她千依百顺的父亲,忽然间说走就走了,一夕成永诀。她至今无法接受父亲已经离世的事实,总觉得他随时随地会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笑呵呵叫她宝贝女儿。有时候在家吃饭时,她还会下意识地想喊爸爸吃饭。却往往是声音哑在喉咙里,泪水漫在眼眶中。
被勾起的痛苦记忆,让程楚翘的眸子瞬间就蒙上了一层泪,伤心地咬着唇久久说不出一句话。看着她泪光闪烁的样子,陶君朴心里也酸涩难当。虽然有心想要抬手为她拭去泪水,却终究还是选择默默地转身离去。因为爱护她的最好方式,就是从她身边走开。走得越远越好,那样才能拉开她与痛苦之间的距离。
转过身后,陶君朴平静地说了最后一句话:“程楚翘,让我们还是单纯地只做朋友吧。”
泪眼朦胧地看着陶君朴撑着雨伞独自离去的身影,程楚翘张了张双唇欲言又止。从隐隐觉察的身心不由自主,到清晰明了的怦然心动,她跟着感觉走喜欢上他时,并没有多想感觉以外的东西,譬如他家的遗传基因。就算偶然念起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觉得就像管嫣所说,陶君朴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英年早逝的人,基因没准隔代遗传了呢?基因没准改良了呢?
可是陶君朴的话却粉碎了她的侥幸心理,并重新掀开了她心底刻意逃避的亡父之痛。死者别,生者哀,那种锥心刺骨的伤痛在她的生命中前所未有。如果可以,她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经历第二次。但如果选择和他在一起,这般痛苦的生离死别,将如一座巨大冰川般静静潜在她人生海域的前方不远处,势必再次重创她的生活之轮。
而她的人生,会不会在这场重创后,永远陷入冬雪连绵的寒冷季节?永恒的失了温结了晶……她不敢想像。眼中的泪膜越来越厚,越来越厚,最终模糊了眼前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越走越远的身影。
中午时分,徐瑛华去了景逸兴的家和他一起吃午饭。餐桌上,一边吃,她一边郁闷又失望地告诉了他上午在程楚翘画室发生的事。当然,闭口不提自己用心险恶蓄意使坏的那部分——她绝不愿意被心爱的男友知道自己有着如此阴暗的一面。她却不知道,景逸兴所以会和她交往,正是因为看中了她内心隐藏着的阴暗面,想方设法要利用这一点。
“逸兴,你知道吗?今天上午有一个流氓溜进程楚翘的画室想要非礼她,却连一根毫毛都没伤着她,反倒被她用衣帽架追着暴打了一顿。据说打得连他亲妈都要认不出他来了。”
景逸兴听都有些惊讶:“是吗?程楚翘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真没想到她还能打得过流氓,以前没觉得她这么女汉纸啊!对了,她的画室我去过,大门用的都是高级防盗锁,那个流氓怎么溜进去的?”
徐瑛华有些不自然地抬手掠了一下鬓发,说:“哦,我上午过去了她的画室一趟,走的时候顺手一带只是把房门虚掩上了,没有锁好。那个流氓正好住她隔壁,发现门没锁后就趁机溜了进去。很巧哦!”
景逸兴敏锐地察觉到了徐瑛华不自然的表情,而那句画蛇添足的“很巧哦”更是让他明白了这绝非巧合,也清楚地知道了她满脸藏都藏不住的失望从何而来。但他自然是不会拆穿她的,还暗中欣然于她的“孺子可教”:这个徐瑛华,我那天只是暗示了她一下程楚翘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就会“钱景可观”,她就马上领悟到了要人为制造意外因素来实现这个“钱景”。这女人真是比想像中更堪利用呢。
于是他顺着她的话茬往下说:“真是很巧呢,刚好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没锁好门,就被流氓钻了空子。而程楚翘也真是强悍,一个大男人闯进门想要对她图谋不轨,居然都被她给摆平了!”
徐瑛华悻然之极:“是她运气好,我过去时给她送了一桶热乎乎的干贝粥。我走后那个男人就进了屋想对她耍流氓,于是她顺手把整桶粥泼上了他的脸,烫得他眼睛都睁不开,所以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