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温柔又苍凉:“的确是一个奢侈的愿望。”
幽黑夜空中,炫彩的极光漫天飞舞,艳到无法再艳,奇到无法再奇,如一个浓墨重彩的梦。这是他们在瑞典的最后一夜,这最后一幕的风光是那么绮丽瑰美,却——终成过眼云烟。
6节
生生世世在一起的愿望虽然十分奢侈,但程楚翘却放不下这个念头。看完极光回到房间睡下后,尽管已经很晚了,她都还没有睡意,异想天开地对陶君朴说了一大堆话。
“君朴,如果来生我也能记忆不灭的话就好了,那样我们就可以想办法寻找对方。比如约定一个暗号或是一句暗语,在报纸上登广告找人——不对,已经是网络时代了,完全没必要登报找人。咱们可以约定转世后在某个网站再联络。这样更方便更快捷,哪怕你我分隔在天涯海角也可以马上一键联系上,然后就能再续前缘了。你说要是能这样子该多好啊!”
陶君朴苦笑了一下:“这个假设虽然很好,但是,就算你也有来生记忆,我们可以重新联系上,能够再续前缘的机会也很是渺茫的。”
“为什么?”
“首先是时间方面的问题。就像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转世投胎有个时间差,有时候可以马上转生;有时候却要等上几年甚至几十年;我们极有可能在这个时间差里错过。如果我已经转世了,而你还没有。等到你再世为人时,我没准都已经要入土为安了。”
程楚翘明白了,不以为然地笑:“到时候就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是吧?不用恨来恨去了,大不来就来一出忘年恋嘛。”
“还有一个是物种方面的问题,或许下一世你投了人胎,而我却成了兽类。忘年恋都罢了,我们总不可能来一出人兽恋吧?”
这个问题问得程楚翘无言以对,而陶君朴还没说完:“最后一个是性别方面的问题。我不是每一世都能转生为男人的,也曾经生为女儿身过。如果我们再投胎时成了同样的性别,就只能做结拜姐妹或兄弟了。”
程楚翘听得大吃一惊:“啊,你还曾经转生成为过女人吗?什么时候的事啊?”
“一世是元朝时期,一世是清朝时期。我转生为女人的次数极少,像是灵魂转世时出现的误差,这个误差让我那两世过得非常痛苦。”
程楚翘理解地点头:“一个男人的灵魂困在女人的身体里,你的痛苦我完全可以想像了。”
“这些是精神方面的痛苦,而身体方面的痛苦更加磐竹难书。从宋代开始古代女人就有了缠足的风气,虽然元朝与清朝是外族统治,却并不反对汉族女子的缠足风。我那两世都是三四岁就开始被家人裹小脚了,等到十岁左右记忆恢复时,一双脚已经裹成了畸形。脚一废,走路都要人扶,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人为成了半残废。”
“你居然有过裹小脚的经历呀!那真是太悲惨了!缠足绝对是中国历史上最残忍的风俗之一。”
纵然事隔多年,再提起裹足这件事,陶君朴也还是摇头又叹气:“是啊,非常悲惨非常残忍。还好这个制度已经废除了!你们现代女性不用再受这个罪。”
程楚翘好奇地追问他:“君朴,你既然转世投胎做过女人,那你有没有嫁过人生过孩子啊?”
“嫁过人,但没生过孩子。元朝武宗那一世有不孕之症,后来被丈夫休掉了。清朝仁宗那一世还没来得及出嫁,订了亲的未婚夫就一场急病死了,守了一辈子望门寡,还得了朝廷颁的一座贞节牌坊呢。”
“不是吧?做了两世女人结果一次被休一次丧夫,你也太命苦了!”
“如果这些事摊在真正的女人身上,的确很命苦。不过我虽然投了女胎,骨子里却是一个男人的灵魂,所以被休和丧夫倒不算是坏事了。因为让我嫁个男人一起过日子真的很别扭,感觉就像是在搞同性恋。”
程楚翘听得又突发奇想:“你的前世灵魂一直都是男人,某一生转世时却错误地投了女胎,虽然生成了一个女儿身,却并不愿意嫁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咦,你说同性恋会不会是因为这种灵魂转世时出现错误导致的呀?”
陶君朴认可地点头:“嗯,我也有这么想过。有科学研究解释说同性恋是一种先天性的性别错位,既然是与生俱来的倾向,我觉得更有可能是灵魂错位的原因。虽然灵魂转世时通常会有记忆清除,但潜意识里或许还保留着依稀的前世印象。所以一旦转世后发生性别转换,骨子里总会感觉到与自己的新性别格格不入,从而在现世中成为同性恋。”
“以前我总感觉同性恋有点怪怪的,不过如果是你这个解释,我就再也不会觉得他们奇怪了。而如果是一对前世的恋人在转世后生成同一性别,依然彼此深爱,那简直就是太浪漫了!君朴,来生我们要是也生成了同一性别,我可不要和你做姐妹或兄弟,我还是要和你恋爱——同性恋就同性恋,管他呢。”
生命的轮回道上,转世投胎有着许多不可确定的因素。下一世,是为人还是为兽?是生为男子还是女子?是否有缘再相遇?都尚且不可得知。尽管程楚翘假设得一副笃定的语气,但陶君朴知道一切都非常虚无飘渺,只有此刻的亲密相拥是真实的。而这样的真实,也将很快化为虚幻……
一念至此,他下意识地把怀里的人儿搂得更紧一些。在这间冰屋子里,空气中满是冰雪的清凉气息,唯有她满身春天般熙暖的温度。她抬起双睫看着他笑,一双眼睛,秋水横波清。如两泓月光下的泉水,波光潋滟,流金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