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任之信的底线。
他听着她云淡风轻地一句,彻底击溃了他的底线。他说着那些语无伦次的话,向来风度翩翩的任之信什么时候也口无遮拦了?什么时候也对人恶语相向了?更何况对着的还是苏紫。
任之信想起当年周曼娟离婚的时候跟他说的那句话:“任之信,你到底还是修炼成精了。”
是啊,对着旁人,他是道高一丈,可如今遇到苏紫,平白费了自己几百年的修为。
“苏紫,就当我们只是多年不见的朋友,难道我们就不能平心静气地聊聊天?”任之信终究还是任之信,气恼只是暂时,失控只是一刻,片刻,他又回到了平静。像一个在谈判桌上斡旋有余的老手,如今他选择了以退为进的方式。
苏紫也觉得有些尴尬,原本她也没想过两个人会是这样。听任之信这么一说,语气也就缓和了下来。
“你工作怎么样?”
“还好。”
“a城的生活还习惯吗?”
“还行。”
“你丈夫是做什么的?”
“经营影楼的。”
“他……对你还好吧?”
“恩,很好。”
“苏紫,你幸福吗?”
苏紫顿了顿,幸福实在是一个庞大的命题,她不知道怎么定义幸福,更不知道如何判断自己幸不幸福,只能马虎地答一句:“我过得很好。”
“苏紫,当年你为什么离开我?”
多年以后,与汝相逢(3)
之前都是花枪,所以任之信一点也不在意答案的真假,即使过得不好,苏紫也不会告诉他,他想知道的依旧是困扰了他五年的问题。他解不开,就放不下。他放不下,自然不许另外一个人放下。他追问到底,求的无非是一个解释,问的无非是让自己死心。
苏紫明白任之信耿耿于怀的无非是自己的不告而别。但这真的很重要吗?
“是我自己想要离开的。跟其他人没有关系,我也没有任何苦衷。”
“你说谎!你当初怎么答应我?你说了是一年,那就该等到一年后再离开,后来我是怎么问你的?我问你我不结婚了,你会不会留下?你忘了你说的这些话了吗?你突然平空消失,你跟我说你没有苦衷?你跟我说和其他人没有关系?苏紫,你告诉我,你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好不好?现在不会再有人逼你了,你还担心什么?”任之信激动地说。他想说,现在没有什么周家,没有什么仕途,没有什么政治联姻,甚至连任老爷子也奈他不何,苏紫,你要是肯回头,只要你肯。
苏紫想起离开的那段日子,她突然不想回头去看,即使现在念头一泛起,她都觉得是一片灰。那么黯淡无光的日子,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你真的想听吗?”
任之信注视着她,眼神里是鼓励,是执着,他一定要去证实真实的情况一定与他猜想的不远。他一定要让苏紫亲口告诉他,当初的她是因为不够坚定,不够自信,所以才放弃的他。然后他再合盘托出,他要让她后悔,要让她知道,离开他是她这辈子做的最错的决定。
苏紫下了火车,才有点茫然失措的感觉。a城,对她而言,并不熟悉。
小时候,她对a城的概念就是一个大省城,是一个省的省会,她能来的次数并不多;等去到c城读书以后,因为县城里并没有火车,她需要先坐客车到a城,然后再从a城坐火车去c城。
其实比起c城来,a城陌生太多。
她该怎么办?她发现自己来之前似乎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她只是知道自己要离开,以实习的名义去另外一个城市,只是收拾了自己不多的行李,从抽屉里拿了点现金,加上在报社实习的工资,她单纯地计算着可以支撑到自己找到工作为止。
她在找到房子前,只能选择住在火车站附近的旅馆,15块钱一个人的大通铺,到了晚上,苏紫根本不敢合眼,她不能相信这鱼龙混杂的旅馆里,是否有意图不轨的人,或者是小偷,她把行李箱抱着怀里,枕着自己的包,稍微有什么声响,她立刻警觉地睁开眼睛,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她走出旅馆的时候发誓一定要在今天找到房子。
她依稀听饶小舒讲起过a城东门的房价最便宜,那里有很多老式的筒子楼出租,那些都是以前大型厂矿分给单身职工的宿舍。
多年以后,与汝相逢(4)
一进筒子楼的时候,苏紫连忙把鼻子掩了起来。穿过布满了各种杂物的楼道,她随时可以看见一些浓妆艳抹的女孩穿着内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而房间的门却是开着的,楼道上挂着一根细铁丝,上面挂满了各种女式的衣物;她偶尔还能看见一些光着膀子的中年男人,挺着大酒肚坐在楼道口上,用涵义未明的眼光打量着她,走过去的时候,还要跨过他的腿脚,每层楼只有一个洗手间,在楼道的尽头,还没走近,就能闻到一股陈年的厕所味儿。
“一个月200,押金200,三个月交一次。”中介领着她打开了其中一间房间的门,十个平方不到,除了一张床,里面什么都没有。
苏紫原本想要还价,但实在看不下去,转身就走了。
“不要后悔,早晚你都要回来的。这一带你找不到这么便宜的房子了。”中介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样子,一副走着瞧的表情。
到了傍晚的时候,苏紫还是回到了这里。是的,她没有选择,环境好点的她承受不起,环境比这还差的价钱都差不多,她走了一圈,把东边的二环到三环之间的房子看了一个遍,还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