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顿点了点头,她其实不是很能听懂基里曼的话语,也并不是打心底里认同他的想法,但作为养育了这位基因原体的母亲,尤顿女士很清楚:马库拉格之主现在需要的不是一场锱铢必较的辩论,而是需要将心中的一切想法倾诉出来。
是非对错,之后再说。
“是啊。”
基里曼干脆瘫在了椅子上。
“我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真的么?”
尤顿开始收拾餐盘,明显不认同原体的话。
“你说你不知道该做什么,你说自己正在茫然失措?但是,自从巴达布危机爆以来,罗伯特,我的孩子,你的每一次行动都是非常准确且致命的:你将自己关起来,但你依旧保证了五百世界能够挥出几乎所有的战斗力。”
“说真的,这就很……”
“言不由衷。”
原体第二次说出这个词,他的嘴角上挂着一抹苦涩的微笑。
“是啊,我总是这样,说一套然后做一套。”
“在内心里,无论我再怎么的抽泣也茫然,但在表面上,权衡利弊的技巧和许多政治的本能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无关我的想法,我会下意识的执行它们:仿佛我的理性和感性是分开的。”
“我的内心在尖叫,它在告诉我不要与泰拉为敌,但是在收到巴达布求救信号那一天,我立刻就决定了要全力支援他们,因为我必须向外人证明我所签署的每一份盟约都是真金足赤的,这种理所当然的答案战胜了我内心的想法。”
“不过它……”
“不过它并非全是理性?”
尤顿笑了起来。
“罗伯特,你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支援巴达布的时候,你的内心中其实还是有怒火的,对吧?你知道不能把事情闹大,但你的感性也在催促着向泰拉的复仇,尤其是在经历了尼凯亚上的损失过后。”
“……”
“没错。”
原体扬起了头,望向挂在墙边的极限战士军旗。
“现在想来,我的那道命令的确是怀有私人冲动的。”
“但,怎么说呢:我刚刚在尼凯亚上损失了一大批精锐的战士,连追求真相的权力都被否决了,但转头来,那个阻止我为子嗣们沉冤昭雪的神圣泰拉就再次伸出手,将他们的利爪伸向我麾下的盟友。”
“无论怎么想,这看起来都像是场针对于我们的阴谋。”
“所以,我当时就直接下达了全面反击的命令。”
“但现在想来,也许,这真的就是一次黑天鹅事件吧。”
“但我们已经不能回头了。”
原体的双手交叉,十根手指激烈的扭打在了一起。
“这是简单的政治常识,巴达布危机现在闹得越大,我们就越不能在明面上退一步,否则,不仅仅是五百世界的威望受损,我们辛苦搭建出来的政治信用也将就此而一朝崩塌殆尽:谁会将身价性命交予一位不能保护自己的宗主呢?”
“除非宗主本身就是个强盗。”
“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连五百世界都会为之动摇吧。”
“所以,你一直都在积极的往巴达布前线调遣兵力?”
“这也是表面功夫。”
基里曼叹了口气。
“说真的,尤顿女士,我非常不希望将事情闹大,我甚至恐惧如此僵持下去会导致的后果,但不管我的内心里是如何挣扎,我在表面上都必须追求另一套方案:我必须维持强硬的态度,必须面对面的与神圣泰拉相对抗,无论我内心里多么想要得到和平的解决。”
尤顿女士没有说话,她终于明白她的儿子为什么会颇为罕见的流下泪水了:违背心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手将事情的展推向无底深渊的心态,恐怕就连基因原体都难以承受吧?
“你没必要这么自责,孩子。”
沉默了半晌,尤顿缓缓的走到了基里曼的面前,耐心的抚摸着他的肩膀。
“这是五百世界的一致想法:你只在回应子民的期待。”
“哈哈哈……”
原体笑了起来,他的声音是让尤顿女士感到了恐惧。
“期待?”
“您真的这么认为么?”
原体指向了沉思者。
“尤顿女士,这些天来,我始终都没有放下自己的责任,我也会仔细的筛选与检查来自于五百世界各地的实时数据,还记得我刚刚向你提出的那个问题吗?”
“自危机爆以来,马库拉格人讨论最多的话题是什么?”
“是巴达布。”
尤顿笃定地回答道。
“现在就连学校里的孩子,都在高喊对泰拉保持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