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从那天老奸巨猾的特派员精心布局糊弄着黑蛋,半醉半醒的黑蛋调侃耍弄着那帮贪官污吏,在双方斗着心眼儿互相糊弄与耍弄中,特派员高兴如意地得到了“红匪先遣队长高三辈”的“聊天”供词,特派员如获珍宝欣喜异常。
黑蛋在“聊天”笔录上签字画押以后,就很少有人来“问候”打扰黑蛋了。
特派员一次也没来过,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只有肥猪似的警察局长,像在这里供养着一位亲爷爷似的,每日恭敬而殷勤地送来茶饭酒肉和洋烟,还为黑蛋在街上商店拎来一件价值不菲的羊羔皮大衣,不用说警头儿是不会从自己的腰包里掏钱的,一定是他强行从商户那里涮来的。
其实特派员哪里也没去,仍然还在这个小县城里。
特派员让他的门生县长陪着躲在大烟馆里,一边遥控指挥着警察局长,命令警头儿严加防范红匪逃脱和同伙前来捞人。只要红匪“先遣队长高三辈”不死掉、不跑掉,特派员就可以实现他“当了婊子又立牌坊”的阴谋计划了。他一边焦急而欣喜地等待着上峰高层对“红匪暴动案”的批复文告和嘉奖消息,一边心里打着借助“红匪暴动案”往上爬的如意算盘。
黑蛋在关押的屋里倒是清净得不少。他在这里有酒喝、有肉吃、有洋烟儿抽,腿伤也逐渐好了起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离掉脑袋已经不远了,但他没什么懊悔的。死就死吧!唯有一死别无选择!他想道:即便是腿伤完全好了能够施展武功了、能够逃跑了,即便是官府放自己逃跑也没地方跑哇!向哪儿逃跑?向古寨葫芦庄逃跑?那样就会连累那些兄弟们,使不得!向别处逃跑?遍地是灾荒、到处饿死人,即便逃出去也得饿死。向太行山逃跑?太行山自己根本没去过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还没逃到太行山就会在路上把自己饿死啦……就在这儿等死吧!他想到这里无奈地“嘿嘿”苦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喃喃说道:“这饿死人的灾荒年,老百姓连草根树皮都没吃的,俺被这帮孙子在这儿恭敬伺候着,每天吃肉喝酒抽洋烟儿,够享受啦!在家里过大年都没如此好吃好喝过,在这儿过一天等于过了一个大年,过十天等于生命里享受了十年,够本儿啦!够意思啦!掉脑袋也值啦!这样个死法儿总比活活饿死强,能当饱死鬼不当饿死鬼!”他说到这儿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黑蛋签字画押的第二天,特派员就把他精心设计的这个吓人的案子,
做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他让法官、检察官、议长、县长和警察局长都在案卷上签了字,文案师爷也在案卷上签上了名字。文案师爷还在自己的名字下边特别注明:红匪口供属实,红匪亲阅后并无疑议。案卷盖上了河南省原武县政府的血红大印。特派员很有成就感地在“匪案”卷宗上,工工整整地也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所不同的是他在自己的名字前边,很自豪地冠以“匪案督办人”。“匪案”卷宗上附上了“红匪先遣队长高三辈”头戴红五星龇牙咧嘴的黑白照片,并做了存底备份,就派快马驰送省府高层。
省府高层看了案卷感到案情重大不敢定夺,又原样密封起来快速呈送南京党国高层。
快马驰送上峰的“红匪暴动案”的案卷上这样写道:
盘踞太行山的红星红匪先遣队长高三辈,某年某月某日带领一干手下匪徒窜犯敝县,利用蝗灾民心不稳,阴谋惑众暴乱,被我军警击伤拿下,现羁押敝县狱所,余匪仓皇逃回太行山老巢。
高匪气焰嚣张,性情暴戾,能量不可小觑,极度仇视当今政府,妄图颠覆民国政权,实为民国一大祸患。若不立即正法震慑群匪警示逆民,恐匪势蔓延,乞望火速批复告知处置方案。
这时特派员与县长似乎轻松了许多悠闲起来,特派员除了吸大烟就是嫖妓女。年轻的县长虽然与孬官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但既不抽大烟又不嫖女人滴酒不沾连洋烟卷儿也不抽,其实这是他必须遵守和养成的特殊职业习惯和素质。他除了对大烟和女人以及烟酒不感兴趣以外,在所有方面都与民国的贪官污吏无异。不过尽管如此,但还是从他身上偶尔显露出与那些贪官污吏略有不同和别致的地方。这种不同与别致使人很难于理出头绪出来,好像他是个胆小谨慎一时难于判断的奇妙人物。其实他心里有他的长远的计划和安排,他要想实现他的长远计划,他就得克制肉体的欲望,不惜一切代价和名誉损失向上爬、逐渐爬上高位,爬上高位对于培养他的雇主才有价值。要想向上爬、爬到高位,他必须得有靠山,必须在民国政坛这个大黑染缸里避免自己与众不同的颜色。必须和民国的黑色官员一起染黑,白色是要受孤立、受打击受嫉妒的!就像一群乌鸦里忽然飞来一只白色的乌鸦,乌鸦们必然视为异己群起而攻之。他必须利用民国的政治黑幕把自己掩盖起来,这样才更安全一些、更稳当一些。在这一点上连他的所谓恩师老奸巨猾的特派员,平时都看不出一点儿蛛丝马迹。
“恩师大人……”胆小谨慎的县长在大烟馆里,向特派员小声恭敬请示道,“学生想单独与红匪先遣队长高三辈闲聊闲聊,以此来锻炼锻炼学生的胆量……这是个难得的机遇,以后这样的机会不会太多,不知妥当否?”
“好啊好啊!”特派员嘴里噙着大烟枪怀里抱着一个嫩妓,正嫌县长碍事巴不得县长赶快走开,“是应该锻炼锻炼胆量,锻炼锻炼好!你要好好向红匪学习学习!要向红匪学习强大的心理素质,但要小心别让他跑了,也当心他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