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钰有些惊讶,“楝楝,那是你兄长。”素楝并不回答,直直地看着华钰,等着他的答案。华钰的那口气终是叹了出来,“琮儿也是受人蒙蔽。”华钰这样答道。其实这个答案,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可是,他又能怎样,毕竟是他的孩子,而辛玥儿自绝于人前亦是想保住这个儿子的命。
“我能证明不是,我亲眼所见他在秦狱折磨人。我不信他不知道荒月族住在那山里。他把那些人抓来,给他们永远也无法实现的希望,最后又亲手将他们埋葬。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素楝盯着华钰,不放过他一个眼神的躲闪。她想确认,这个急切的父亲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又或者是不是真的受蒙蔽。
“楝楝,有些事是不能这样简单的定论的。这世上,不是只有黑白。如果事事这样较真,最后受伤的是你自己。”华钰对着女儿说着这样劝诫,这也是他这么多年的领悟。
“我只是想替那些人寻一个公道。那些在秦狱尸骨全无的人,那世世代代被骗居住在阴崖里的人,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父母兄弟姐妹。”素楝说着,眼中噙满了泪。
“即使这时候将你兄长处死,这些人也不会复生。何况,他是你兄长。”华钰终于道出了实话。
可是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想起了很久之前第一次和信云相见的时候。他们相遇的契机,便是如此时的素楝一般的少年意气。那时他怀着一腔正义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热血,想跑到天帝老儿那里跟他理论一番,凭什么仙界就高人一等,凭什么什么规矩都是他们定。
这才过了几千年而已,他早已经成了年少时自己不齿的人——少年时,他最厌烦父亲为了所谓大局而不顾原则的妥协。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辛玥儿为了他叛逃魔界,不顾一切,他是知道的,可是他什么也给不了。即使这些年他只带着关于信云的模糊记忆,也带着对信云突然离去的恨意,他知道的他的心无法再给另外一个人。而保住琮儿是他唯一能为辛玥儿做的事。何况琮儿确实也是自己的亲子,而且是这妖界未来的继承人。
“我没有这样的兄长!”素楝的眼睛亮晶晶的,比这房里用来照明的水晶还剔透,“我的兄长可以是寒夜楼里说书的李老头,可以是大街上蹦跶的大熊,可以是氓山神医虞大哥,也可以是眼前的三殿下,独独不能是他。我自己也不完美,但是他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是我哥!王上,你亲自到过秦狱吗?你见过那些饱经风霜一生漂泊的荒月族吗?你知道有那样一群孩子他们只能活到六岁吗?”素楝说着,眼泪顺着那略显苍白的脸颊留了下来。
他们真是像啊,华钰看着眼前明丽却憔悴的少女。她怒目而视,却因此显得更加美丽。就如那年在春雁山上初见的信云一样,大声斥问自己为何擅自闯入天庭。不仅是华钰,甚至姑射也觉得像。信云也说过这样的话,即使到生命的尽头,她也在为别人着想。只是眼前的少女,比她母亲更多了一点坚决和凌厉。
“王上,你或许不知道。大殿下为了抢走吴菡姐姐,杀了我们镇上的刘炽取而代之。菡姐姐也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他,所以最后才跳崖自杀。而为了掩盖这一切,他又派人杀了镇上的秀娘,以至于这一家人家破人亡!”素楝双眼通红,这些事实她也是后来才弄清楚的,“你说,我可以叫他一声‘大哥’吗?这何异于‘认贼作父’?我又有何颜面见灵岛父老旧友?”她的声音在颤抖。
华钰沉默了。他无法回答。因为即使这些都是事实,有个事实不容否认,那就是华琮是他的孩子。他承认,他无法真正的做到秉公执法。
这一刻,他有些不敢看素楝那清亮的眸子。
姑射看着这样沉默的华钰,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了,在经历过无数大小事务的历练,华钰依旧未能改掉那优柔寡断的性格。当年,但凡他能果断些,他和信云如今也不是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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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楝看出来,华钰并不想如他所愿惩治华琮。
她失望极了。
其实,在看到他进殿的那刻,他略显佝偻的身影和疲惫的面庞,已经让她有些心软。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多于绝情。但是此刻,她不再犹豫,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既然是这样,您走吧。”素楝转身进入里间,不再说话。
“就像华琮是我的儿子一样,你也是我的女儿,这是你不能否认的事实。如果你不同意明天举办大典,我们就改期。我会等到你同意那天。”华钰很快从愧疚的情绪里走出来,变成了一个不容置疑的君王。
“不用改期,明天我会来的。”素楝仿佛是决定了什么,声音坚决。
华钰看了看一旁的姑射,姑射点点头。
亲情和友情、爱情不一样,血浓于水。除非能真的做到绝对绝情,全然弃绝,不然总会在既厌烦又离不开之间极限拉扯。而最终的结果是,谁心软,谁妥协,谁爱的更多,谁受伤。华钰和素楝之间,素楝肯定是后者。
她噙满泪水的眼睛就能说明一切。
而关于解决亲情纠葛的最佳方法就是,有限的和解。这是尔朱在和唯一亲人——叔叔的几万年的纠葛之中总结出来的道理。适当保持距离,保持生活独立,又适当妥协,在不违反原则底线的事情上适当退让。
可是,她几万年总结出来的经验,不可能让这个孩子在几天之内立刻明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不孤单。于是,素楝第一次在除了阿婆和张爷爷之外的长辈怀里哭了出来。华璎和松琴默默的守在外面,各怀心思。
松琴松了一口气,对于这个新主人,她是很喜欢的。没有架子,非常和气,遇事有商有量。明日一过,素楝便是松琴湖真正的主人。这对她来说不能说是一件坏事。
而华璎,还沉浸在素楝的那一句“可以是眼前的三殿下”。他的脑袋嗡嗡的响,他一直以素楝的哥哥自居,却在这一刻才有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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