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马车已准备停当。”
他看了三师姐若华一眼,好像并没有听到二人交谈,神色如常。
若华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见他眼底暗含警告,知道他不愿把这些事讲给师尊听,撇了撇嘴,道:“师尊,我扶你上马车。”
“我来便是。”温淮皮笑肉不笑道:“这种小事就不劳师姐了。”
若华瞪了他一眼,往前走去找杨月水。
温淮把林长辞扶上马车,正要离开,被林长辞抓住手臂。
他抬头,见林长辞定定地盯着他,道:“你上来,为师有事要与你谈谈。”
若华的话到底还是被他听进了心里,他自称“为师”,便是拿起了师尊的架子。温淮没有反抗,乖乖跟在林长辞后面上了马车。
车架禹禹前行,帘子放下来,挡住外面的视线。
“你师姐说的可是真的?”林长辞何等敏锐,方才注意到他二人视线交换,便知若华说的他都听到了。
温淮垂着头不回答,他人高马大,头顶几乎抵到马车顶端,有种舒展不开的委屈感。
林长辞把他手拉起来,再次查看他手腕上那条伤痕。
温淮挣了一下,竟没挣脱,林长辞料到他会挣扎,抓得很稳。他拨开温淮手腕的护腕,底下的伤口结痂早已脱落,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
林长辞把他的袖子往上挽,温淮小臂线条结实有力,不过几寸的距离,又多出一道伤痕。这道伤痕时间更久远,淡到只剩下一点影子。
不知锦袍下的身躯有过多少伤痕,新旧交叠,身躯的主人已习以为常。
林长辞眉毛拢起,他分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目光却似炭火般烫人。见他还要往上挽袖子,温淮慌忙抽出手,局促地把袖子放下去,讷讷道:“别看了。”
他把护腕重新扣上,低声道:“全部都愈合了。”
林长辞沉默片刻,问:“温淮,为师的魔修血脉……让你觉得耻辱么?”
温淮蓦地抬眼,否认道:“自然不是。”
“那为何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将魔修斩草除根?”
这句话让他又低下头去,摩挲着手指骨节,顿了顿才道:“不是斩草除根。”
林长辞耐心问:“那是为何?”
温淮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安地看了林长辞一眼,低低道:“我以为……师尊可能会在这些人里面,我就去找,找了好多年也没找到。”
他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林长辞,动作里有几分小心,生怕对方出现一丝不悦的神色。
林长辞被他的想法弄得怔了一下,随后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道:“温淮,将与我有关的消息置于你的安危之前,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事情。不论师尊是否还在世,你、你的师姐、师兄乃至卧云山的所有同门好好活着才是正道,知道么?”
温淮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反抓着那只伶仃素白的手。
他的手比林长辞的手大许多,手心贴着手心,也不管林长辞是否察觉出什么。
温淮心想,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让他不去在乎这个人?
车厢中安静下来,外面,修士间的絮语随风传入林长辞耳中。
有人对齐秀道:“此人敢去黑水镇,若非胸有成竹,就定是做好路上逃跑的准备。齐道友,万事多个心眼,我看我等还是要加强防备。”
齐秀似在斟酌,答道:“丹霄君与若华尊者既在,定不会叫人跑了。”
他们的交谈逃不过卧云山弟子的耳朵,若华瞥了瞥那人,重重地哼了一声。
“齐道友此话有理,但也不要说得太满。”紫衣女修的声音响起:“碧虚长老天生剑心,剑道造诣比我等高出不知多少。但此人宁愿同我等去黑水镇走一遭,也不愿召唤他的本命灵剑,不正是心虚?”
鬼修道:“可我听闻碧虚长老的青霜剑下落不明,召唤不来也情有可原。”
“灵剑不在,剑魂总在?”紫衣女修道:“我亦用剑,未感受到剑魂。”
修真界许多新起之秀以为林长辞只擅补魂,殊不知在以补魂出名前,他是靠剑道立身的。
有的灵剑自上古遗传而来,封存剑魂;有的灵剑则是被悉心滋养,自己诞生剑魂,林长辞的青霜剑是后者。
温淮撩开帘子,冷冷道:“真与假,到了黑水镇即可辨别,如此心急,疑邻盗斧,莫非诸位道友从不用定力修炼?”
外面的修士没想到他一点面子也不给,神色尴尬,不少人脸色都不大好看,紫衣女修更是一阵红一阵白的。
到了山下,更多修士驻扎在此,听闻林长辞愿去黑水镇走一趟后,纷纷跟了上来。
温淮本有意用马车拖一拖他们,林长辞却道:“飞焱宗毕竟失了弟子,心头悲痛,还是莫要拖延,鹤何在?”
他欲扶着车壁下去,温淮托住他的手臂,道:“我与师尊御剑便是,无需寻鹤。”
二人下了马车,若华等人便围上来,纷纷问:“师尊,怎么了?”
“无事。”林长辞道:“御剑赶往黑水镇。”
修士们原本暗地里抱怨,觉得他用马车慢腾腾地前进,是为了给自己下马威,如今见他有几分通情达理,背后的议论倒是收敛不少。
半个时辰后,众人抵达黑水镇。
飞焱宗的人仍在镇上守着,听说林长辞来了,目光中皆有几分敌意。
这个冒充碧虚长老的人引来了魔修,间接害死了同门,怎么还有脸来此?
林长辞一踏入黑水镇,就感受到许多道不太善意的目光。
但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没有过多致意,被人领着径直往魔修出现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