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对父亲而言,他只是其中的一个选项。而维亚,也不过是另一个用以备用的替代品而已。当听到这个消息时,维恩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身边的一切都如坠入冰点,心中甚至比之前在牢中独自一人时还要空虚,他站起身,藏青的眼眸圆睁着,看着来人不住地摇头,无助又无措,那人见他一脸不信的样子,向他扔来来时扣押的通讯器,冷嘲着对他说道。
“既然你不信,就自己去问问你父亲。”
“看他是什么反应吧。”
看那人自信的样子,维恩咬着牙,抬起头看着眼前飞来的物体,倾身伸手接住它。那人见此,便转身走出门外,只留下空荡荡的门口。
又是自己独自一人面对抉择。维恩低下头,手指颤抖着,在机器上翻找,当看到熟悉的备注时,他的眼神停留在那四个大字上,眼里顿时沁出泪来。
父亲大人。
记忆里,他与父亲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亲近过。从小,他就是父亲带去与朋社交的吉祥物,他的每一个周岁生日,都是父亲宴客的好借口。
因此,每当欢聚一堂时,他的身边总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却始终见不到父亲,而与宾客相谈时,碍于身份,每次和宾客们提起父亲,他只能以此称呼。渐渐的,便也不再改口了。对此,维西却总觉得他不受管教,要么过于谦卑,要么语中带刺,虚伪又仁懦。
到底是他不喜欢自己。维恩含着泪,闭上眼,默默按下了通话键。在等待的时间里,屏幕里不断响起清脆的铃声,但在他听来,却如石头在他心中不断的敲打着,儿时记忆中的画面,在脑中接连回放。
从他记事起,他的生活就似处在一个交界线里。父亲望子成龙,总为他灌输各种强大的概念和思想,给他安排了数不清的精英教育课程,母亲单纯懦弱,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女孩,常常哄他陪在自己身边,享受放松惬意的亲子时光。
这种割裂两段的日常,让他几乎感觉不到自我。
在经过对双方的观察后,为保证家庭的和谐,即便让母亲误会自己是为讨好父亲而疏远她,维恩依旧选择了去配合父亲,学习各种可以与外界交流的技术和技能,不断地融入社交圈中。五岁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在父亲的面前与宾客们侃侃而谈了。
而在这日复一日的冷落中,母亲却渐渐放弃了他。
所以才会有维亚的出现。
看着手中迟迟接不通的电话,维恩颤抖的手狠狠地攥紧眼前的屏幕,空洞的眼神化作一片寂寥,阴森得像是幽深的黑洞,拇指轻轻按下挂机。
既然所有人都可以放弃自己,那对于他而言,便再没有什么值得他去守候的。像是没有了心情一般,他冷声叫那人进来,提出要去面见首相。走出门时,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笑容。
从此以后,便再没什么是他不能做的,也再没有期待。
只要自己开心便好。
那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眼前。从一无所有到首相赐居,维恩放下笔,将手搭在皮椅上,仰头看向漆黑的天花板,头顶的水晶灯没有打开,却在桌上台灯的照射下,透出晶莹的微光,映在他的脸上,却显得过于苍凉。
明明早就知道,当得知维亚所遇见的那个少年是夜昂时,就已经注定是这般的结局。虽说那次维西在媒体面前决定让维亚代替自己,但对当时只有六岁的维亚而言,估计是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即便那时自己有怨,也始终无法怨到他身上。同时,他也是他心中唯一的亲人,是母亲留给他的慰藉。
“究竟是为什么?”
维恩将手机举起放到眼前,感受着心中不断的纠结与抽痛,张开手挡住几乎射在他眼中的光晕,看着屏幕上每个人的备注,视线落到一个名字上,眼眸微微一沉。
依森少将。
回想今天中午,在所有人的围观下,面对首相狠厉的压迫,只有他一人肯站出来为自己说话。之后,因担心军衔被夺后会收走与军中联络的通讯器,在各自分开前,依森主动提出与他互换了号码。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正义到几乎不顾自身的人。
不愧为坦丁的好友。维恩沉着眸,紧盯着屏幕上的名字。
然而,在与赛伦正式交接的过程中,赛伦却在首相面前建议让他原样保留所有的物件,并以辅佐的名义执行后续的军务。临近傍晚,天空翻滚着一片红云,首相府里,在维恩疑惑的凝视下,面对赛卡审视的目光,赛伦将手对向站在一旁的维恩,低头对首相微微俯身,血眸中藏有丝丝的锋芒。
哪怕是他年纪还小,但能在首相无尽的掌控下为自己辩驳,想来也不是个思想简单的人。
维恩垂下眸,努力调整心中复杂的情绪,视线瞥向依旧坐落在自己书桌前的一排排军用通讯器,轻叹着,拨通了手机上依森的号码。
“喂。”当男人的声音从话筒里响起时,维恩听出了他声线中的一丝疲惫,似乎还没有回神。“是维恩吗?”
“这么晚找我。”看着眼前还不太熟悉的私人号码,依森躺在被窝里,强行睁眼看看屏幕右上角上显示的凌晨三点的数字,忍不住努努嘴,艰难地爬起身来。
“是又有什么问题了吗?”
“对。”他的语气似有一些收敛,就连骂骂咧咧都显得小心翼翼。维恩眼眸低垂着,将手垫在脖颈处,仰身靠在皮椅上,轻轻点点头。“但不是我有什么问题。”
“是您那边如何了?”
凭自己对首相的了解,在经过被依森当众质问后,赛卡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所以,整个晚上,他都在等待着首相的进一步发难。结果却是一片宁静。
那就估计是落在依森本人的头上了。
听维恩这样问着,依森烦闷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讶异,抬眸深深看了手机上的名字一眼,眼里渐渐有一丝触动。
“你这是专门来关心我的吗?”终究还是无法抗拒这孩子有意无意的体贴。依森低声询问道,语气略微放松下来。“这个时间还不睡。”
“就是在担心我吗?”
“傻小子。”不待维恩想要解释些什么,依森在电话里发出一声苦笑,无奈地摇摇头。“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任性就要承担结果。”他的语气越发温和,甚至是在刻意开着玩笑,但却藏不住内心的失落。“就算是真的有什么事。”
“也与你无碍。”
看来是真发生了什么。维恩垂着眸,将头微微埋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显然他是有意与自己保持距离,维恩摇摇头,作势抽了抽鼻息,声音里顿时多了几分哽咽,在依森听来,竟有几分亲昵。“您是不想我心生愧疚。”
“但于我而言。”然而,他语中的沉着并不似他表现出来的关切,稳重得像是交易场上灵活的辩手。依森挑挑眉,抬手打开床头前的光板,渐渐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