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上拿着的三道圣旨放下。
高拱重重一声长叹。
回到班房里的李春芳、赵贞吉两人也是眉头夹紧。
袁炜走到一旁端起茶壶,为辅桌案上的茶杯添了一杯茶:“陛下今日慈父之举,这分明是为新君铺路,好全了人亡政不息,亦是为新君即位之后减轻身上的担子。元辅执掌中枢,便是千难万难……我等也只能迎难而上了。”
袁阁老现在也是头皮麻。
皇帝三道旨意,直接将他自己的退路全都断了。
原本从逻辑上来说,就算新政出了问题,也是落在内阁和中枢。到时候皇帝出面,就可以从中枢内阁找几个人出来顶罪,平息出现的问题。
但是现在。
当这三道旨意昭告天下,皇帝就已经不留后路,让自己冲在了新政的最前面。
这显然不符合已经坐在龙椅上四十五年的那位皇帝。
但袁炜却又清楚,这很符合即将离去却又身为人父的皇帝形象。
高拱眉头夹紧:“若非……皇上何至于此?”
现在高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当今这位皇帝陛下了。
他自嘉靖二十年中进士,到如今位列内阁辅,花了二十五年的时间。
对于当今皇帝,高拱很清楚对方。
皇帝有过励精图治,后来也长期深居内廷修玄,纵容奸佞把持权柄。
也正是因此,高拱对嘉靖的态度一直是复杂的。
因为皇帝修玄和纵容奸佞,所以让高拱一步步产生了要虚君实相的念头和谋划。
但现在,高拱又不得不从心底敬佩起皇帝。
不论出于何种目的,皇帝今天这三道奏疏,都足以撑起皇帝成为一个开明之主,圣明之君的形象了。
而高拱之所以感叹。
却也同样是因为这三道奏疏。
他先前嘴里中断了的若非,其实就是想到,若非太子只是中人之资,而非能主,皇上大概也不可能会在龙驭宾天前下这三道奏疏。
皇上完全可以将新政的事情,安安稳稳的托付给新君。
正是因为担心新君的才能,所以才有了这三道奏疏。
见高拱说话犹犹豫豫,面上百感交集。
李春芳在旁开口:“元辅,当下无论如何,皇上的旨意都要下朝堂,昭告天下。便是因此会惹来诽议,招致朝堂内外声论,我等也必须要做。”
赵贞吉补充道:“度田、清军、造册,这三件事哪一样单拎出来都是天大的事情,如今一并昭告天下,只怕是要出些乱子的。是不是该召镇远侯入宫一趟,他奉旨坐镇京营,是总理京戎大臣。还是得要让他知晓,防备京师生乱。”
度田和王府造册的事情,所产生的影响可能还不大。
就算是度田,因为前段时间朝廷刚开始议论新政,到开始推行新政,中间已经闹过好几场了。
这个时候再有一道度田的旨意,地方上那些人大概也不敢有太过激烈的举动。
但这个清军,却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情了。
而且朝廷也不是没有过清军,只是过去都是专门针对某一个地方的卫所和边镇兵马行清军之事,这一次却是要对天下所有卫所和边镇清军。
真要是因为这个事情,闹出什么地方兵变。
那就是大麻烦了。
当然。
能有兵变,也必然是那些中饱私囊的将领们在背后鼓动的。
而军中这些将领,又或多或少是和朝廷勋贵或官员有联系的。
赵贞吉说要让掌管京营的镇远侯来一趟内阁,自然就是冲着这个意思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