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玉此话一出,原本有些喧哗的宴厅慢慢的静了下来。
那人未料明玉会出口相帮,似也一愣,慢慢的站起身来,对明玉略一行礼:「沈大人。」见那人国字脸,黑粗眉,生的一幅草莽样,陆临清脸上虽然仍带三分笑,心中却十分厌烦。听这人语气,要是自己蒙了眼胡说倒也就罢了,若是有旁人在一边唆使或是几个王爷间彼此的小试探,可就……
陆临清心中忽觉一寒,在台下轻轻的捏了下沈明玉的手,示意他不可再说。却不料沈明玉反转手与他相握,耳中便听他缓缓朗声道:「张大人向来善恶分明令人佩服。大人可知,今日所到之人皆是王爷的贵客,不分官阶大小,无谓大夫庶民,」他顿了一下,微微转身对着赵书安:「王爷,下官斗胆所言对否?」
赵书安连忙正容道:「正是。临清乃天下有名的才子,书画琴更是世间少有。本王对他仰慕已久,这次他可是本王费了不少劲才得以请来的。」
此言一出,底下倒又重新热闹起来。有奉承的「王爷真是慧眼独具,德及四海啊」,「陆公子人中龙凤啊」等等云云,也有暗自窃窃私语打量着陆临清或者是揣测王爷意图的。陆临清垂下眼睫,不耐去看那些众生百相。
「临清……」陆临清听得赵书安唤他,连忙抬起头正眼望去。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拿起面前的酒杯:「一回生,二回熟,以后你就和明玉经常到本王府上走动走动,如何啊?」
彼此都是玲珑剔透之人,他这么当众说出来无非是想拉拢陆临清入他一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陆临清也不能拂他意思,微微一笑饮完杯中酒,满脸真诚的说:「临清才疏学浅,承蒙王爷抬爱。」这个答案似是而非,主要是大庭广众彼此都留点面子为好。
他听后,微微一笑,也不言语,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底下那些趋炎附势之辈见到王爷竟然是先敬陆临清酒,自然也是不敢怠慢,纷纷找理由寻借口上来敬酒。即便是陆临清的酒量再好,也经不住如此车轮大战。
等到酒宴过半,陆临清已经开始有些晕忽了。沈明玉在一边也是干着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多替陆临清挡酒。陆临清想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可眯着眼看过去,总是发现他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越看越头晕。胃里也是翻江倒海般的恶心难受,他不得已用手支着额头,刚想试图清醒一下,便听到赵书安在旁边关心的说道:
「呀,临清莫是醉酒了,来人,扶陆公子去上房歇息。」
陆临清醉醺醺的被搀扶了出去,他只觉依稀有人扶着走了一会儿,然后被轻柔的放在软软的床上,终于可以平躺了,陆临清那仅存的清醒便到这里也为止了。后来有婢女过来脸宽衣,他是一概不知,自顾自的昏沉酣睡。
直到桌上的蜡烛燃了过半,陆临清才渐渐的有些清醒过来。胃里烧得一阵阵的难受,头还有些昏沉,他勉强的动了下刚想起身,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落在一个温暖有力的陌生人怀抱里。
是谁?陆临清努力的抬头睁眼去看……
「可看清楚了,我是谁?」那人在头顶轻笑。
陆临清眨眨眼凝神望去,这人面目儒雅,神色和蔼却自有一股华贵气象,迥异常人。
呆了一呆,没想到会竟会是他,挣扎起身便要行礼:「王爷。」
「这里没有外人,临清不必多礼。」赵书安扶起他,笑道,「倒是你醉酒后是否头疼恶心?」
陆临清不料他如此温言款语,一时无法适应,只点点头说道:「有点。」
赵书安看着眼前明明难受还要装作无事的少年,不由笑了笑,拿过桌上温着的醒酒茶,端至他面前竟是要亲手喂他。
「王爷……」陆临清一惊,挣扎便要下地行礼。
赵书安放开他,凝视半响,叹了一声,「你坐吧。坐下将这茶喝了便会好受些。」
「是。」简简单单地道了一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会在此,」他摇了摇头,「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呢。本来倒是为了迎合父皇崇文的风尚,我广交天下文士,你也不例外。」「王爷……」陆临清心中一叹。
「男风我并不好,可是那次在街上初见你--」顿了一顿,叹息了一声,「真真是芝兰玉树,世间少有。与你相谈后,更觉得你是真君子,又带着三分不羁,言行举止中进退有度,举手投足间更是韵味天成、绝代风华,我一直就像要这么一个人,可以做我的知己,肱助……」
「王爷……」陆临清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以后就跟着我吧。」他眸光中微微透着热切,「我信任你,重用你,你我共创一片锦绣天地,可好?」
他语出真诚,看得出发自内心,只可惜陆临清心不在此。
他沉吟了良久,才缓缓开口:「王爷厚爱,我心领了。但我……不能。」
赵书安沉默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呼吸声渐渐的重了起来。气氛也渐渐的凝重起来。半晌,他轻哼一声,「哦?」声音略略低沉,无形中已带了几分肃杀寒意。
陆临清坦然的望着他,静静道:「蒙王爷垂青,臣实不胜感激。只是臣心已定,不在庙堂之上,只在山水之间,望王爷成全。」
窗外一片漆黑,不见月光。陆临清心中澄澈清明,无畏无惧,微微一笑:「王爷仁贵谦和,待下更是礼贤有加,天下早有美名。世间贤士也必多愿为王爷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