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看得出来年龄的地方,只有微笑时眼尾浅浅的细纹,那几条纹路与眉尾嘴角一样,轻佻地上扬。
从他的服饰上来看,这个人应该再次离开了侦探社。
伏黑惠停下脚步,接受太宰治的审视。
他能够感觉到,这个人的目光不像之前那么危险了,也没有挑剔,对方仅是平静地注视着他,然后,太宰治盯着他,嘴上问另一个伏黑惠:“你告诉他了吗?”
青年伏黑惠说:“嗯。”
太宰治:“全部?”
青年伏黑:“……全部?”
“看来你还不知道。”
太宰治牵动嘴角,自然露出一点白色齿尖,他的视线在他们的面容之间来回游转,这瞬间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然后,用这副文质彬彬的微笑仪态,再轻飘不过的语气,向他们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小千礼的死,不是意外。”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自杀。”
这句话的效果,确实非同一般的惊人,两个伏黑惠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几乎眼冒金星。
当少年伏黑惠回过神来,凉意从肺腑扩散到指尖,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他的牙关咯咯作响,却摩擦不出一个字。
青年伏黑惠对太宰治怒吼道:“不可能!”
他的失态,太宰治仍以微笑应对,那轻薄而散漫的神情,仿佛在说‘有什么不可能?’。
自己如何从墓园折返,伏黑惠记不清了,在受到巨大震撼的情况下,人的肢体不受意志调配,大脑也一样,眼睛失去最基础的目视功能,他清晰地感觉到心脏一下一下撞着肋骨,不是心动,而是哀鸣。
他魂不守舍地回到中原千礼身边。
中原千礼说:“我们该回去了。”
伏黑惠:“就这样……回去了?”
“嗯。”中原千礼轻巧地说,“事情已经办完了。”
两人穿梭时空裂缝,一阵天旋地转,回到自己的世界。
这种程度的晕眩,五岁的中原千礼至少需要休息半小时才能缓过神,十五岁的中原千礼已经相当习以为常了,深呼吸几口,立刻能稳步走路。
然而,他注意到,伏黑惠的状态十分不妙,面色苍白,脚步发飘。
这倒是稀奇事,每天都得接受训练与实战的磋磨,伏黑惠与虎杖悠仁的身体素质远胜于他,一点小小的眩晕感,竟然能挫折他。
中原千礼觉得新鲜,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咩咩?咩咩?”
伏黑惠捉住他的手腕,收拢手指。
虎口压迫着他的腕骨。
中原千礼有些吃痛,本能觉得不妙,问:“你……哪里难受吗?”
伏黑惠想起童年时期见过的一个人,首领太宰治。
他得到‘书’,深深察觉到世界的恶意,为反抗既定的命运,从港口大厦的顶层一跃而下。
当生命褪去神秘面纱,未来的意义被一本普通的书册写尽,全知全能的祝福强行加载在一个普通人类身上,存在的意义被完全抽空。
过多的赠礼压垮了他,‘全知’竟是一件会让人发疯的空虚之事。
而中原千礼面对的难题,更加无解。
他被世界偏爱的更多,得到的也愈加丰富。
——人类之躯诞生的孱弱精神,要如何与永恒的虚无博弈?
那份源自血脉的悲哀,千礼时时刻刻承受着的诅咒,机缘巧合之下,终于被他看见冰山一角。
“我……”伏黑惠说。
中原千礼学着他之前的样子,翻转手腕,用手背贴他的额头:“头痛。”
“不是。”伏黑惠垂着眼睛。他在考量。
【每一个世界的我们,都是为期一生的朋友。】
有什么是他能为千礼做的?
永恒中的某个瞬间,如果能出现一个不确定的变量,是否能打破它镀金般的恒久?
伏黑惠的表情实在过于凝重,握着他的力道丝毫不知收敛,这是从没有过的失态,中原千礼痛得龇牙咧嘴,嘶声道:“你到底怎么了……放开我……”
太古怪了,他心里直冒嘀咕,怎么回事?是另一个伏黑惠对他说了什么?但这两个人能谈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