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虽然没能伤到姽婳分毫,却已经破了她的幻术。
“妖怪!”苍魇终于看清姽婳上半边脸覆盖着一个蛋壳似的面具,恰如镜面一般映着他自己的惊诧表情。
“哎呀,人家怎么会是妖怪呢?这孩子真是太不可爱了,一不小心要毁容的。”姽婳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自己脸上光溜溜的面具,阴测测的语气加上怀春般的怨怼直惹得人鸡皮疙瘩乱冒。
“你怎么不说我的剑都卷了边儿了呢?嘿嘿嘿,我是看你脸皮太厚,借来磨磨刀。喂喂喂……想干嘛你?”炎龙通身炽光能伤妖魔元神,可如今它先是被血鬼降啃断,然后又在姽婳脸上卷了边,自不老尊手上传下来,今天恐怕就是它剑生最狼狈的日子。
“别乱动哦,你的脖子那么细……”姽婳纤细的手指滑过夏苍穹的颈项,如初露滑过叶片一般温柔,激出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万一碰坏了,放在架子上会不好看的。”
苍魇被她摸得汗毛倒竖,陡然瞪大双眼:“那个……美女姐姐,你的喜好真特别。”
“好好,你就一直瞪眼好了,架子上什么表情都有,就没有这么逗趣的!”女子惊喜万分的捏他颈骨。
只听得咔啦咔啦几声脆响,苍魇疼得翻白眼,直接去鬼门关走了一圈。
“姽婳,时辰到了,为何还不去给鬼王开道?”斜里飘出一黑一白两个影子,行动完全相同,就连语气和神态也是一模一样,飞到跟前的瞬间忽然重合在一起,居然有一正一反两个身子,两张死人般铁青的脸。
苍魇又是白眼一翻,今天是地府妖魔相约回乡省亲吗?
“黑白骨你说话客气点!居然敢用鬼王来唬我!”姽婳不悦的驳了一句,“左右护法权位平等,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呼来喝去!”
“错过了接引之时,无论是谁都得死。”
“你!”姽婳怒了,顺手把苍魇朝地上一摔,他立刻摔了个四仰八叉,半天才艰难的坐了起来。
“蛰神于中,藏气于内,以如来空空之心,合真人深深之息。心息相依,息调心静……”
“什么?”苍魇忽然听到背上的玄清在耳边低声的念着口诀一样的东西。
“照我的口诀做。”玄清的脸埋在苍魇后颈披散的头发之侧,每一句话都会有一阵暖气吹拂过他的颈项,“照顾不离,自然旋转,真息一升一降,水火木金相为进退……”
“玄清……”苍魇的嘴唇微微发颤,“我听不懂……”
“这是水月洞天的心法,你居然听不懂!”玄清的身子忽的一坠,好像是传说中的崩溃。
水月洞天的藏书洞内书籍堆积如山,除了本门的术法典籍之外各大门派和分支的术法以及心法都不少,巫蛊降头赶尸乃至房中术之类旁门左道也有涉猎,苍魇曾经不止一次的怀疑师祖不老尊有收藏癖。
诀尘衣抚养苍魇长大,对他一向纵容。偶尔被罚到藏书库抄写典籍的时候苍魇多半都对本门艰深难记的偈语法咒扔在一边,专门去找那些短小精悍又有趣的。反正诀尘衣就算发现了也不会真心要罚他,他也乐得少写些字句。
这么做的直接危害就是——苍魇连本门的心法都记不住。
“物化随心转,万境自由。太虚源无端,不灭千秋。大道非凡志,俗情莫修。习我法门者,天资神授。”
“什么?”
“你用过须弥山的三花聚顶,那就再用一次。”
“不对啊,三花聚顶的口诀不是这么念……”玄清说的确实是三花聚顶的诀要,语句的顺序却是正好相反的。
玄清用腿在他腰上猛磕一记:“跟着念。”
“念……我念……你轻点行吧?”苍魇咕哝了两句,跟着开始念,“物化随心转,万境自由。太虚源无端,不灭千秋……”
最初还不怎么样,才念了第三句,苍魇就开始隐隐觉得不对劲了。
之前即便是真气枯竭也不过是觉得浑身乏力,体内元丹总在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而现在他五脏六腑之间却再也找不到一星半点可以运行的真气,好像有一个黑洞正自丹田里缓缓蔓延衍生,将所有新生的真气全部吸收殆尽。
他已经和普通人一样了。
不,应该说他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了。
这哪是在帮他,分明是在害他!
苍魇立刻惊骇的停下了口诀:“玄清!你!”
“抓住她!”玄清忽然大喝一声。都打草惊蛇到了这个地步,苍魇不及再行思考就扑上去抓住了姽婳的胳膊。
强烈的真气和如墨般深黑的邪气排山倒海般顺着肌肤接触的地方飞快的倾泻到苍魇体内。
“啊!放了我!放了我!”姽婳陡然惨叫起来,全身的皮肤都开始发红,然后变得干裂,虽然那个面具彻底的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还是有泪水自面具下沿点点滴滴的渗下来,“疼啊!疼!你放了我!”
“不要了!不要了!停下!快停下!”苍魇拼命的甩着胳膊试图把她甩开,而肌肤相接的位置就像是溃决了的堤坝,姽婳的真元与邪气纠缠在一起汹涌而来,无法遏制,无从抗拒。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鬼王佑我!”姽婳的身体像是正在飞速燃烧的蜡烛一般渐渐变形坍塌,艰难的超前挪了两步之后便整个瘫了下去。
“啊!”苍魇一声大喝,终于把手从已经变成枯尸的姽婳身上收了回来,然后瘫在地上拼命的喘气。
“此地不宜久留,走。”玄清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
“好,走……”苍魇只觉得周身疼痛难忍,就像猛兽被困进了一个新的牢笼,强大的真元和邪气正在苍魇体内狂暴的相互冲撞着,企图撕破脆弱的彻底获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