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吗?”
男人躺在地上,满是鲜血的脸上只剩下了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和憎恶。
人一旦刺入脖颈动脉,难活。
大量的失血让他失去抬手的力气,四肢在慢慢发凉,男人看着眼前笑得东倒西歪的女人,只愿死后做厉鬼也不要放过她!
另一只眼眶又是一阵剧痛,双眼一片黑暗,他的胃中又多了自己的一部分,可男人已经无所谓了,脖颈间失血过多,他今晚必死无疑。
阿箐笑意盈盈,推推呼吸减弱男人:“别死呀,别死呀,起来玩,起来吃肉啦!”
她将手伸向男人鼻下,确定没有任何呼吸后,拍手大笑道:“呀!死啦!你怎么死了,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
又笑了一会,阿箐才停下来,抹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她双手握住男人颈间的碎瓷片,用力拔出,随后一下又一下,每一次都深深插入男人身上,留下一个个血洞,直到男人面目全非,狭小的屋子里血流成河,像被血涂刷了一层。
扔掉碎片,阿箐拿下男人系在腰间的钥匙,打开手上脚上的镣铐。紧接着,她转身进屋,出门时手上提着香烛和香火。
天空又开始下雨了。
一如那天她被带着回来时一样大。
雨水很快冲刷了阿箐脸上的血迹,红色的液体顺着脖颈流入衣领,很快在衣服上晕染了一大块,她面带微笑,走路一瘸一拐,按着记忆里的样子,一路走到一个寺庙。
还好现在是半夜,从荒郊野岭到城镇都没有什么人,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小小的寺庙里四处弥漫着檀香,带来沁入人心的平静。
菩萨慈悲的脸庞看着普罗大众,怜悯关怀世间一切,似乎什么都可以被原谅,谁都可以获得宁静。
在这个庙里,她曾与心爱之人一同祈祷婚姻美满,子孙满堂,生活顺遂。
“可是菩萨,为什么您没有保佑我?是因为我不够虔诚吗?”
“我不怨您,魏箐今日前来只希望您能保佑我的孩子们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平安安稳地度过一生。”
阿箐跪在垫子上,双手合十举在胸前,朝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可随后她又颓然地跌坐在垫子上,呆呆地看着金相,眼眶落下两行清泪,与额头上的血混成一道滴落在地,晕成一片。
陆霜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下动然,他不知道这一刻的阿箐是否还相信菩萨。
这时一道凛冽的男声从两人头顶想起——
“你想复仇吗?我可以帮你。”
陆霜白不知道阿箐许了什么愿,也不知道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帮了她什么。
在他仰头看向上空的瞬间,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木制横梁屋顶,而是灰色的天空,布满密云的天暗沉沉的,压抑得好似要往下坠落。
“求您放过我!”
“我再也不干了,不要杀我!”
“我不是故意杀人的,求您不要杀我,我还有一家子要养……”
……
耳边是遍地哀嚎祈求声,男声女声互相夹杂,陆霜白听了好一会才听明白这些跪地求饶的人在讲什么。
阿箐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衣,同色长裙下是一条硕大的蛇尾,只不过这条蛇尾没有现在的血色纹路,反而黯淡无光,表面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时的阿箐似乎还不是邪妖。
飞扬的长发挡住了她一半的脸庞,然而垂下的眼帘中那冰冷的冷漠却恍然可见,看着面前几人吓得痛哭流涕,阿箐苍白的脸上充满了不解,怎么好像她才是其中罪恶不赦的犯人呢?
“你们都清楚自己做的是错事,那为什么还要做呢?”
阿箐指尖一点:“你,为了娶县老爷的幺女杀了为你生儿育女的发妻,为何?你明明可以允她一纸休书,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你,村民都道你乐善好施,是个活菩萨,可他们都瞎了眼!你强抢民女,连幼童都不放过,后宅被你玩弄致死后一张草席潦草送走的少女不在少数!”
她没有停止,继续一点,“还有你——为了一些蝇头小利,竟与敌国暗中合作,竟坑杀将士几十万人,他们也有父母,有妻儿,你毁了几十万个家庭,罪不可赦!”
……
阿箐一一数落着他们的罪行,却不允他们狡辩的机会,每每话音一落,便将蛇尾一甩,贯穿胸膛。
半晌,荒废的寺庙中满院狼藉,遍地尸体。
四周的尸体还尚带着余温,陆霜白站在中央一阵恍然,阿箐的回忆像是一场大屠杀,阿鼻叫唤,她对世间不平充满了恨意,可也正是因为她对世间存有善念和希望,心中的怨恨才得以驱使着她去维护正义,可阿箐却用了最坏的方式——
杀掉作恶之人,正义并不会因此到来。
这一瞬间,陆霜白胸口突然迸发出一股强烈且又微妙的情绪,五味杂陈——他确定,这不是他的。
这些情绪就像吸了水的海绵,瞬间将他填满,苦涩不堪,如汹涌的海浪迎面扑来,没有准备的人自然被灌了满口鼻,情绪波荡,恨意沉浮,将他淹没。
“咚锵咚锵咚锵——”
锣鼓交替声响彻耳边,眨眼间,陆霜白眼前碧空如洗,白虹贯日。
这一瞬间陆霜白又宛若躺在云朵上,温暖舒适,平和的心绪中还带着出乎意料的向往希冀。
陡然不同的两种心境让陆霜白登时反应过来,这不该是他该有的情感。他不过是一个看客,即使身入其境,也不可能对阿箐感同身受。
可是为什么他能体会到阿箐的情感,就好像他才是经历了这一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