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珈树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这犹如惊悚片的场面令他大脑完全失去了该有的应变能力,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因嗓子还哑着,一开口就露怯,三分心虚都被他表露出十分来。
“季、叔叔……”
因为这句称呼,季父脸上寒意不减反增,眼神更像是冰锥,直瞪过来,仿佛能化作实物将汤珈树当胸捅个对穿。
汤珈树抿起嘴,不敢再出声,哪怕之前面对季与淮的妈妈姜兰心,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笨嘴拙舌,连句像样的话都组织不出来。
“我不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你现在打电话,把季与淮给我叫回来。”季父看似凶神恶煞,讲的话却还算冷静,但也足够诛心:“这是我们父子俩的事,跟个外人说不着。”
汤珈树被外人这俩字刺得心又一抖,艰涩地叫出一声:“叔叔——”
话音刚起,就却被季父的怒吼截断:“打电话!”
汤珈树面色煞白呆立在那儿,两三秒后才醒过神来,低头去掏手机。
脚边还遍布着方才摔碎的杯子碎片,他没留神,后脚跟硬生生踩在了锋利的碎玻璃碴儿上,一下钻心的疼,汤珈树忍痛皱眉,一声儿都没吭,毕竟那点皮肉之苦,跟眼下这情况比起来,压根算不上什么。
铃声刚响起就通了,自从俩人在一起后,无论再忙,只要手机在身边,季与淮就不会漏接他的电话。
知道汤珈树这时候打来是为了什么,季与淮不等他问就先道:“我这就回了,正开车呢,不是说让你先睡别等我么?”
汤珈树听着电话那头温柔低缓的声线,鼻腔一酸,不由攥紧了机身,一开口却没提季父那茬儿,怕季与淮听到这消息开车分神再磕了碰了,只轻声道:“没事儿,我等你回来。”
收了线,一抬头,季父冷冰冰的视线仍死死钉在他身上,汤珈树没办法直面这样的眼神,仓皇垂下了眼帘。
曾几何时,季父待汤珈树也是像季爷爷那样,会满目和蔼地呼唤他的小名,夸他机灵聪慧,嘴甜又会来事儿,时不时就要感慨,说没想到沈玉英那样泼辣又刁蛮的性格,居然能生出这么一个哪儿哪儿都讨人喜欢跟个小蜜罐子似的儿子来。
然而,两家这样不似亲人胜是亲人的邻里关系,在汤珈树十八岁那年,被他亲手打碎。
回忆如巨浪拍岸而来,又簌簌褪去,露出物是人非的残酷现实。
汤珈树晃了下脑袋,强行让自己的大脑不再惯性地往最坏处想,转身去厨房取了垃圾桶,把地上那一片狼藉收拾干净。
再然后,他没往屋里进,而是退到玄关落尘区的台阶前,坐了下来。
郑时熠派对上沾了酒,返程搭季与淮的车,让对方送他回市中心自己那套别墅。
车子下了外环高架刚进市区,季与淮接到汤珈树的电话,然后就近将郑时熠放在了一家酒店门前。
“你就在这儿开间房凑合睡一晚吧,我得赶紧回去了。”
方才汤珈树电话里沙哑的嗓音郑时熠也听得清楚,显然是病了,这么多年好友不是白当的,知道季与淮在担心什么,他表示理解,还道:“替我给小汤带个好。”
放下郑时熠后,季与淮一路压着限速往家赶,刚进小区大门,又一个电话进来,是姜兰心打的。
姜兰心很少会在这个时间点儿给他打电话,季与淮生出不好的预感,接通后,果然听那边焦急道:“儿子,你爸下午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我实在是担心……”
季与淮心下一跳,但还是先安抚姜兰心,“妈您别着急,我给爸打,可能是手机开了静音他没注意。”
从停好车到进电梯,季与淮不间断给季父拨过去几通电话,无一例外都是不接。
叮咚——
电梯抵达楼层开启,季与淮手机举在耳边,脸色越来越沉。
正盘算着要不要报警,门推开,一眼看到坐在玄关台阶上的汤珈树,又让他愣了愣。
“你怎么——”
汤珈树刷地站起身,用复杂眼神跟他示意,声音压得很低:“叔叔来了。”
季与淮一下子全明白了,他缓缓放下举在耳边的手机,表情分秒间却恢复了平静,像早就有预料这一天会到来。
他走到汤珈树面前,抓起对方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住,后者下意识挣了一下,朝他摇头,但季与淮不管不顾,就这么牵着汤珈树往屋里走。
“爸——”
前脚刚进客厅,迎面就袭来一只陶瓷花瓶,季与淮反应敏捷,护着汤珈树闪身躲开。
砰——花瓶落在两人脚边炸成碎片,刺耳声响刮着耳膜。
季与淮蹙了蹙眉,但并未一上来就发火,反而先四两拨千斤地来了句调侃:“爸,妈还总说您身体不好,我看您这劲儿够大的,都能备战下届奥运会的铅球项目了。”
“少跟老子扯淡!”季父三两步冲过来,颤抖着手直指儿子面门,满目压不住的盛怒:“你好啊,真好,背着我跟这小子纠缠不清,你爷爷怎么走的你都忘了?”
最后那半句让季与淮的眼神黯了黯,但依旧冷静:“爸,您先听我说——”
“如果是劝我接受你俩在一起,那就不必说了。”当儿子的冷静,当爹的却不冷静,或者说,他根本没法冷静,方才俩人走进来时那牢牢牵在一起的手,像根刺一样扎着他的眼。
他太知道儿子性格,说白了就跟自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无论对事还是人,只要认定了,那必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绝无转圜余地。
既然劝阻不了,那就只能威胁。
“我如果任由你跟姓汤的这小子在一起,百年之后,没脸下去见你爷爷。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爹,就跟他分手,否则……”季父当着汤珈树面,将狠话放出:“我和你妈回老家去,咱们各过各的,以后也不必再联系,我就当从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季与淮向来不喜被人威胁,更何况还是他亲爹,脾气一上来,针尖对麦芒似地驳道:“爸,我不会跟他分手的。”
季父面色铁青地盯着儿子看了几秒,接着扬起手,一巴掌掼了过来。
刚刚父子俩对阵,汤珈树自认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便缄口不言地在旁边站着,却在季父抬起胳膊这一刻,心头一凛,身体较大脑率先做出反应,几乎下意识地冲上去挡在了季与淮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