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人过冬储粮,需要挖地窖。
中原人挖地窖,用的是直上直下挖井的方法。越深越费力,且需要大量的工具和帮手。
可草原人逐水散居,没有那么多帮手,更没有那么多精造的铁器农具,因此便有了这个费时却省劳力的办法。
一般,他们会找一个有坡度的地方,斜斜挖一个洞进去,待扩好地窖后,再朝着正上方挖掘。
如此一来,最开始的斜坡方便往外运土,也可直接当做土料的回填之所。待地窖挖成之日,最开始的斜坡也就被填满了。最终的地窖口平整朝上,也不会有冬日邪风入地窖,毁了冬粮。
也就是说,他们往往是从地窖底部开始朝上,反挖出口,痕迹自然会与自上而下挖掘的痕迹不同。
眸色沉郁若苦墨。
又是西北。
传闻中的武器,出嫁的公主,失传的凤舞绣,从北边来的门斗,桩桩件件都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拢在了一起,捏做了一团乱麻。
玉浅肆看向丝毫不再遮掩自己对西北的了解,凝眉深思的伯懿,巧笑嫣然。
“伯懿,你可真是我的好运气呀。”
若不是他,她恐怕也不会被扔到这里来,更不会现这些。
其实,还不仅如此。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找不到遍寻不及的线索。
带着十足诚意的慨然,却让他一时愣了神。分不清究竟是戏谑还是真心。
这已是今夜第二次听她说这句话了。
山眉高簇:“你怀疑我同那人是一伙儿的?”
“怎么可能。”她闻言一嗤。
只不过,或许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重要。
那人不惜放弃杀自己,也要保他周全。
若今夜身死,与自己同在一处的伯懿自然会被第一个怀疑。
凶手既不想让自己阻挠他的杀人大计,又不想让伯懿被牵涉其中,自然只能将他们关在这里,困上一时。
看来凶手的确是打算今夜动手了。
长睫微颤,她心想,待此事了结,她要寻机会入宫一趟,去探探圣人对伯懿的底细知晓多少。
曦光欲晓,曈曈昭昭,透过头顶覆压的冰层,给他们二人施舍了寸许盈光。
独自垂泪一整夜的洛泽,也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奔逝,从啜泣低吟渐化为嚎啕痛哭。
不情不愿地腾挪出一小块圆形的天际来。
玉浅肆摸了摸怀中的烟火信号,还剩两枚。
伯懿受的伤可不轻,不能再等了,只能尽力一试。
她眯着眼朝着那处小孔对准,若是运气好。第一下破冰,第二下便能向其他人标记自己的位置了。
伯懿见状,扶着墙站起来,夺过了她手中的竹筒。
“这种事儿,还是我来吧。若是不小心打偏了都得遭殃。”
玉浅肆被推到了贴墙的位置,苦笑。这是多不信任自己的射术啊。
他边瞄准,一边感慨世事多变。
十年来,日日勤练弓马,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轻轻一旋,一簇艳色携着二人的希冀冲腾而上,擦过那小孔,却终究还是被不甘的冰棱阻拦。
双方都携了玉石俱焚之心,在地窖口炸开。
坚冰化作数块碎片自浓烟中扑簌簌落下,尚有边缘凌厉的碎冰朝他们而来,似是不忿地最后一搏。
伯懿连忙抬手替玉浅肆阻挡,不小心又牵动了伤口,轻嘶了一声。
浓烟尽散,天光彻底投射下来,倾洒在伯懿周身,似祁连墨玉于冥夜之中散出淡淡幽光,不亮,却夺目。
确定地窖口再无阻拦之后,伯懿再次抬臂扔出了最后一枚烟火信号。
尖啸声离他们远去,似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出悠远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