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在意,才要转身,忽听到机工同伴喊“钟江,去吃过桥米线”,于是他转过眼再细看,那个急匆匆躲开的可不是钟江?
钟江被同伴喊破,只得停住脚,冲同伴们说了几句,然后过来跟吴崇礼打招呼。也不像往常那般凑近,生怕吴崇礼有细菌般隔着段距离,“吴主任!”
“钟先生?”
吴崇礼上前两步,钟江忙后退两步,这就勾起吴少爷的好奇了。
风水硬是乱转,怎么就转成了你躲着我?
于是吴公子猛冲过去勾住钟江脖子,“你也没吃饭?走走,我做东。”
钟江吓得挣扎。
吴崇礼体型不如人,力量亦不如人,只因钟江不敢拼命且脖子被掐也不好使力,两人勉强平手,扭扭扯扯走过墙角。
吴崇礼看四周无人才放手,喘着粗气问:“你躲什么?可是有相好的怕他误会?你且放心,我自前去与你作证,你来昆明后的动向我都晓得,包管帮你说圆了。”
“不敢劳烦吴主任,不敢劳烦!”钟江扭扭脖子喘顺气,警惕地看看四周。
“到底怎么了?”
钟江看他一眼,嘟囔道:“吴主任是有家室的人,怎么不与兄弟言说?”
“什么?”
“我看你没戴戒指,一直以为……若你明言,我不会缠着不放,你何必……”
吴崇礼大惑不解,正挠头,钟江的一个同伴跑来找人。
吴崇礼忙拉着他问:“钟江他怎么了?”
“吴主任,我们是回国援助的,现在运输处急缺机工,我们每日除了睡觉都在开车,就为了多抢运些物资回国。你们平白关人两天算什么?还真是蛮夷,蛮不讲理。”
“什么?”
原来钟江这次上路,到摆夷地时忽然被拦了车,然后被人带进林子里关了两天才放出来。钟江出来却对关押一事只字不提,还拦住同伴不让去摆夷寨子闹事。
别人不晓得钟江为什么被关,吴崇礼却猜得出,他咬牙问:“摆夷人可折磨你?”
钟江摇头:“我倒没受折磨,不过受了些警告,晓得自己僭越了,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我能高攀的。”
他同伴不明就里,仍发火:“钟江你何必为他们隐瞒?你被关两天怎么可能不受折磨?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吴崇礼爆喝:“你还受了伤?我看看。t的,我给你讨公道去。”说着去撩钟江衣袖。
钟江忙不迭躲:“这是我逃跑时被荆棘勾烂的,他们真没折磨我。啊呀小邓请你先行一步可好?我与吴主任把话说清楚。”
小邓哼了一声,一脸“你就是天真”的表情走了。
钟江看吴崇礼满脸疑问,拉起左手衣袖:“看,就荆棘划了几道,已经掉疤了,摆夷医生给配了药,说不会留痕迹。”
吴崇礼放下心来:“康朗依杰的药草很灵验,你且用着。”
“吴主任——”钟江小心翼翼开口,“您真是,头人太太?”
“不是!”
“啊?”
“我与刀昭罕是结了婚,但我不是太太。”吴崇礼怒不可解,吐口唾沫骂道,“呸,lz稀罕当劳什子头人太太?”
钟江糊涂了,但还是点点头:“既然成了亲,就、就——我也就断了念想。若以后,若以后您……”
吴崇礼且摩拳擦掌:“你放心,这个公道我定为你讨回来。哪个绑的你,我让他上你门前负荆请罪!”
吴崇礼跳上辆黄包车直奔刀氏寓所,那日岩吞把玉蒽交他手上就急匆匆走了,他不晓得此刻找去刀氏寓所能否找到管事的,且先把问罪和怒火带到。
他觉着自己是满腔怒火的,然则在黄包车上颠啊颠的,嘴角竟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那个男人,曾经的他的男人,到底要闹哪样?
新开通的滇缅公路是年轻活跃的,是朝气蓬勃引人钦羡的。
“马达一响,黄金万两,轮胎一滚,钞票一捆,喇叭一叫,黄鱼乱跳。”
除了西南运输处,很多私人运输公司也如晴天滇池里的鲤鱼,纷纷冒出头来。
在这些运输公司中,有家班宇运输公司比较特别。公司从机工到经理全是深眼窝高鼻梁的摆夷人,别家公司运美国货、苏联货,班宇公司还运地道缅甸货,尤其翡翠玉石,件件极品。
这班宇运输公司,且与西南运输处有关联,据说南洋机工路过班宇寨时要去歇个脚,而班宇机工们到了昆明也要去拜会南洋机工。至于班宇机工们去了南洋机工宿舍如何下跪请求结交如何奉上一对翡翠狮子做信物,外人不知,自然也就传不成佳话。
吴崇礼自那天从刀氏寓所回来后就有些恍惚,在刀氏公寓,他竟然依旧受到了大太太的礼遇,摆夷人按身份高低来拜见他,以诚惶诚恐来承受他的责骂。
到底搞哪样?本公子已明确告知你们头人那门亲事无效,然则他装傻你们就真傻?
吴崇礼发觉自己的心底生出些噼啪响的火星,他舍不得扑灭它又不敢理会,怕它燎原,更怕它燃烬。
于是在面对玉蒽时,他往往欲言又止。
岩吞是班宇运输公司“经理”,总得缅甸、昆明两地奔波,昨天晚上回到昆明,才晓得吴少爷来骂过人,今天忙提上一盒雪茄一套翡翠首饰,打探清楚吴四爷并太太都在家,才请门房通报,“班宇运输公司新采买来些雪茄,特孝敬吴四老爷。”
吴家公子也在家,听门房通报,甩一句:“礼物留下,人撵走。”
“崇礼!”吴杨女士瞪他一眼,“快请岩吞经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