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三少女
十四代课(下)
本来就一团乱麻遍地水坑的案情在审讯之后又获悉牵扯了一个关键人物进去,没边没沿的调查取证离忙完少说也得有个十万八千里。江陌摆了摆手,把张嘴就念叨糟心的肖乐天一巴掌挥了开去,看着邵桀睡得浑身酸乏偷偷摸摸舒展筋骨的小动作,有点抱歉地问了一句:“怎么待到这么晚?在这儿睡也睡不安生。”
“还好,平时这个点儿还在训练,就是待着没什么事儿才闭目养神,没想到睡过去了。”
邵桀从善如流地拾掇起江警官不怎么明显的关心,羞赧又轻快道:“刚你不是一到警局就定了蛋糕嘛,结果手机扔在这儿了,我怕你那边忙起来忘了这茬儿,就想说待会儿电话确认蛋糕送到了我再走。没想到时间有点儿晚,赶上店家那边最后一单做完但是没有骑手接单,他打电话过来说店面正好在附近,关店之后能送到警局,我就帮忙拿回来了……要是需要送到你家去,我正好也顺路。”
“这个点儿估计周南一已经睡了,回去也是先放小区门卫,等着明天早上江女士或者周叔去取……”江陌托住因为跟胡佳蕊较劲隐隐作痛的脑袋,看着这位坚定不移地准备一条路走到黑的傻小子,实在是又好笑又过意不去。她看了眼已经自告奋勇地表示愿意承担起整理笔录卷宗重任的肖乐天,犹豫着叹了口气,脱掉已经溻湿了卫衣的外套,裹上警用棉服捞起车钥匙,“走吧,我开车送——”
“不用了江警官。我帮你把蛋糕送到小区门卫,你正好趁这会儿休息。”
江警官那双明亮的眼睛已经快被血丝爬满,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疲惫。邵桀其实有点想勒令她去休息,但观望形势几经剖析下来,邵桀感觉自己的身份地位还被划分在“稍显多余”的层级,况且人民公仆职责所在,正牌的警察家属都不好循什么儿女私情,更何况邵桀这么个连盗版都算不上的没分没名。
秉持着“不添麻烦、适当关心”的追求宗旨,窝在办公室当了几个小时田螺姑娘的邵桀眼疾手快地捞起蛋糕就冲出门去——然而邵大选手反应虽快,散装的四肢却不太灵,两步三喘地跑了没几米就被江陌揪住脖领,哼哼唧唧地挣扎到警局正门口才眨巴着眼睛看见了江警官故作平静的表情,恍然间领会了江警官的意图精神:“你是不放心我自己?”
“安全起见……我穿着警服在这儿,起码对司机有点儿威慑力。毕竟这事儿怪我,忙起来就把你一个人扔办公室。”
江陌未置可否,放弃似的吸了下鼻子。她余光看见邵桀快翘上天的尾巴,眼神复杂地乜了他一眼,缩着脖子把他快乘风而起脱口而出的撩闲噎了回去:“闭嘴。安静待一会儿。你上车我就回去。”
————
邵桀安置好周南一专属的巧克力蛋糕,慢悠悠地晃回基地时,训练室里气氛正盛。
第二天没约训练赛,春季赛开赛前版本摸索分析阶段的训练时间和休息日交叉掺半,赶着圣诞节直播又外出地闲玩儿了大半天,大家伙儿大多都习惯于趁着还精神兴奋的时间段练上几场保持手感。
邵桀挂着背包,顾及着万一还有队友在直播,探头探脑悄无声息地推开了训练室的大门。然而他刚一露头,稀里糊涂地先被扑面涌来的热气和团团围上的队友掀了个趔趄,将将勉强站稳就被李泽川和温夕顺手顺脚地拖进来扔到沙上,头顶头脚碰脚,两脸八卦略微斗眼儿地追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二队早就打完比赛回来了,你个被顺走的兼职二流分析师,跑哪儿去了?什么情况?说!”
“直播都关了?”邵桀还没打算把他那点儿八字儿还没一撇的事儿抖搂出去,含混地搪塞了一句就准备打太极,被李泽川一眼看破锁喉制裁,艰难求生之际瞥见了快把自己打扮成怨妇的徐经理,满眼诧异地趁机转移话题:“徐经理不是请了三天假?怎么圣诞节还回基地?没出去约会?”
莫名其妙被牵扯进“兄弟争端”里的徐沐扬幽幽地回头,捏着香蕉徒手掰断,把半截儿递到身旁的霍柯跟前,愤恨地扒开果皮恶狠狠一咬,又猛地扭动脖子,怨怼地瞥了一眼不解风情伸手拒绝的霍教练。
霍柯打了个嗝儿,捧着一果盘儿香蕉皮欲哭无泪,盘了两下快撑破的肚子,扒了香蕉皮继续往嘴里噎。
“梁霁公司年末年初比较忙,本来就是紧赶慢赶空出两天时间想出去玩。结果……”
“结果梁总上学那会儿的好朋友在高校任教,前阵子临时有事回了趟老家,学校里好像出事儿见报了吧,梁总好哥们儿教的那个什么心理健康教育的课就不能再拖,求助大佬无门转头举目无亲的时候就找到梁总,让他帮忙唠几堂课。讲师一忙起来哪还有时间约会,这不就把咱徐经理气回来了么,正好补一下之前训练赛的复盘录像。”霍柯眼瞧着悻悻了半晌的徐沐扬又要哀怨惆怅地卷土重来,赶忙把这话茬儿应付过去,挡住口型小声对邵桀说:“这祖宗刚消停,能不能别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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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桀一扬眉梢没说话,倒是跟前的李泽川和温夕听见梁总的事迹,叽里呱啦地搭上言语:“梁总还能当讲师呢?”
“徐经理不是说他在国外呆了几年学建筑吗?”
“一看你那天就是喝多断片儿了,梁总说他在国内那会儿就双学位,认识不少心理咨询方面的大佬……没想到还有在学校教课的。去讲课是不是还得有什么教师资格证什么的?”
“真人不露相啊梁总……一表人才也就罢了,这还能为人师表呢。”
“大学也有心理健康课?都讲啥啊?”
“……”
眼瞧着跟前左一言右一语唠得热闹,邵桀先没多想,捞起背包迅挣脱“敌人”控制,开了电脑挂上游戏歪着头漫无目的地看向挂了霜花的露台玻璃门,怔然直视着仿佛镀了一层磨砂的月亮,隔了半晌,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回头看向正哥儿俩好地搭着暗恋她多年强忍苦涩的霍柯肩膀,毫无意识地炫耀着男友的徐沐扬。
近期闹出见报事件的本市高校屈指可数。邵桀抓了下在椅背上蹭得炸开花的头,略有猜测地蹙了下眉头。
“徐经理,梁总代课的学校,是不是财经大学?”
————
凌晨三点,顾形不知道第几次浑浑噩噩地钻出车外,僵硬酸痛地抻了个声势浩大的懒腰,斜了一眼似乎已经接人上车飞掠过的黑色别克,甩了甩肩膀,靠在引擎盖上抠了支烟叼着。
路灯下那一小撮红毛绿鬓咬着烟头的人正面色不善地瞪着顾形,上辈子有仇似的隔着一条不宽的马路啐了顾队长和屁股底下的警车几口,然后听见监狱门锁“吭棱”地响起来,再迅扭过头去,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大哥。
蜂拥围上的小青年被狱警敲着警棍轰赶开来。他们倒也不在乎,煞有介事地排队列阵,撅着屁股等待着一个纹龙画蟒满脸横肉的资深老混子螃蟹似的横着踱步晃出铁门,再挤挤攘攘地钻进一辆五菱小面包,热热闹闹地远离偏僻荒芜直奔清晨的喧嚣。
老混子吵吵嚷嚷地离开之后,一个瘦瘦小小文文静静的小伙子才从铁门后头侧身出来。他安静地听着狱警教官最后的叮嘱和安抚,礼貌温顺地鞠躬致谢,甚至转身看见素未谋面的顾形也好脾气地颔点头,无措地四处张望了一圈才裹着单薄的棉衣,拽紧已经烂得开线的背包肩带,目不斜视地朝着两三公里外的公交站走去。
狱警似乎还有些担忧,依依不舍地抻着脖子张望了好一阵子,沉重又惋惜地叹了口气,对着似乎已经恭候多时的顾队长敬了个礼,又熟稔亲近地招了招手。
“烟没少抽啊顾队。等多久了?”
“两三个钟头?城郊这儿可比市区里冷多了。你那老寒腿受得住吗?不跟拘留所呆着,非得往这儿跑,升迁整得跟下放似的。”
顾形掐了烟扔到地上,揣着口袋抖了个寒颤,抬起头来,把含在口腔里的最后一个烟圈吐向已经模糊成一团光晕的月亮,喉咙一动,忽然没头没尾地说。
“今年这场雪,来得有点儿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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