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音虽低,在场中人却尽数听到了,不由得都是一怔。彭横江见纪百云一脸异色,道:“如今明白了吧?浅桃是我的外甥女,她自小便父母双亡,我一个粗人不好养她,也怕我的名声带累了她,才把她送到了道容师太座下。纪老头,你爱管闲事,也管不到我的家事吧?”
他声若洪钟,口气又冲,纪百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实在下不了台。那个圆脸富态的锦衣老者咳了一声,站了起来,笑道:“这本是一场误会,二位都是大有身份之人,何必令姚女侠难堪?”又拍了拍自己肚子,道,“喝了半日清茶,饿得不行,我都闻到馒头香味了,几位还是坐下吧,填饱肚子,待雨停了就好上路了。咱们都是有事在身的人,何必为了些小事不痛快呢?”
彭横江却是个爽快之人,一摆大手道:“罢了罢了,不提了!老板,馒头熟了,还不拿来,怕我们不给钱么?”
姚浅桃格格一笑,道:“舅舅,别人看您手里这对金球,还怕您付不了帐么?”
彭横江笑道:“没钱付帐,就把你这丫头给押下来。舅舅还舍不得这跟了几十年的吃饭家伙呢!”
这彭横江人虽粗横,但对他这外甥女,却极是亲昵。纪百云也坐了回去,对那华服老者道:“原堡主,你也来这里凑热闹了?”
那“原堡主”笑道:“你都来了,我能不来?”
裴明淮听到此处,打断了他们话头,道:“各位,你们到此,究竟所为何事?”
一众人都拿极怪异的眼神看他,比之前的眼神还要怪异十分。那原堡主道:“裴公子,你当真不知?”
裴明淮道:“当真不知,还望各位告之。”这一众武林人士齐齐地来到此处天险,这剑门路的尽处只有一处,那便是朝天峡。裴明淮就算是个傻子,也该推想得到,只是装聋作哑,也未尝不是好事。
姚浅桃娇笑道:“裴公子,你的消息可真不灵通。”
裴明淮笑道:“在下这些时日一直在这附近游逛,这里本来十分偏僻,我又怎能听到武林道上的消息呢?”
那姓原的华服老者道:“也罢,裴公子,你今日替老夫付了这茶钱,老夫就把这来龙去脉细细地讲与裴公子听。”
裴明淮一笑,道:“能给金门堡的原瑞升原堡主付茶钱,在下求之不得。”
原瑞升道:“那你先把帐付了再说。”
裴明淮早听说过这原瑞升锱铢必数,对待自己堡中乡人都甚苛刻,如今一见,果不其然。当下只得取了钱放在案上,笑道:“原堡主这下能讲了吧?”
原瑞升捻了捻下颔一小撮胡子,道:“此话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裴公子,姚女侠,你们可知道,如今实力最强、遍布天下的一股江湖势力是哪一家?”
姚浅桃似料不到他会问出此言,呆了一呆,方道:“晚辈虽然资历浅薄,不过……也知道如今在江湖上能够呼风唤雨的,非……九宫会莫属。”
这本是一条极荒僻的山路,数里之间都了无人烟,只有这孤伶伶的一家茶棚。茶棚门口挂着的一盏风灯,在风雨里飘摇不定。这时雨已小了许多,滴滴答答地从竹棚顶上滴下雨水来,冷风就自竹棚的四面八方灌了进来,众人都只觉得陡生了一股寒意。就连秦祺兄弟二人的青白脸色,竟似也变成了惨白之色。
“九宫会”这三个字,竟似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魔力,让众人都一时噤声不言了,只有纪百云将他的旱烟杆在案上嗑得啪啪作响。
原瑞升淡淡一笑,道:“姚女侠方才说如今九宫会人人皆知,是天下第一大帮会。但世人善忘,怕是大多数人都不记得了,数十年前的那一个九宫会也曾经风云一时哪。”
他此言一出,连纪百云握着旱烟杆的手也顿住了。彭横江的眼中,竟也现出了一股迷茫之色,慢慢道:“想不到,居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原瑞升叹道:“当年的九宫会何等威势,与如今又大大不同,年轻一辈的恐怕也只闻其名,不知其威了。”
姚浅桃奇道:“原前辈,不知有何不同?”
原瑞升淡淡一笑,道:“姚女侠看来对世事知之甚少哪。”
裴明淮道:“我曾听说,九宫会当年有八大分堂,各分堂之下又有分坛,每位堂主都是绝顶高手。除八大分堂外,还有十殿阎罗,这十殿阎罗便等同于十大长老,武功都是深不可测。”
原瑞升道:“裴公子说得不错,但说漏了一点。那八大分堂,便是以八重地狱之名命名的,而九宫会的刑罚,也源于那地府的传说,惨酷无比。拔舌、铁树、刀山、油锅、血池、蒸笼、铜柱……”
姚浅桃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道:“原前辈,您就别说了,地府里有些什么,人人都知道。”
原瑞升看了她一眼,他长了一张圆圆的脸,笑起来颇为慈祥的模样,这一眼却是说不出的诡异,让姚浅桃竟觉得心中发毛。
原瑞升又是一笑,道:“姚女侠,若你这般就害怕了,你最好就别往下走了。”
姚浅桃道:“为什么?”
原瑞升道:“因为我们要去的地方,便是九宫会昔年的总坛。据说他们的总坛,便是建作地狱之状,内有血池、刀山、枉死城……”
姚浅桃脸色大变,道:“原前辈,你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原瑞升道:“自然是因为我去过。”